天气逐渐凉了,飘着细细的雨丝,整个城市陷入一种奇异的宁静和冷冽,不出门,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寒意。
    出门前程祈年还嘱咐她打好伞,穿厚点,记得早点回家。
    “真的不需要我来接你吗?”程祈年在她换鞋的时候,依旧努力做着无用的挣扎。
    “不用,都说多少次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舒柠嘴上嫌他啰嗦,开门的时候还是带了条厚围巾裹在脖子上。
    坐了两小时的车,窗外的风景变了又变,她总算到了目的地。
    即使隔着厚厚的玻璃,她也能清楚看到万梓秋脸上的胡茬,以前那个看起来风度翩翩的斯文精英彻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落魄颓废的青年,浑身都是让人不想靠近的戾气。
    “你终于来了。”万梓秋似乎笃定舒柠会来找他,见到她一点不惊讶,反而相当坦然。
    舒柠面上没什么情绪变化,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你知道我会来?”
    “当然,”万梓秋咧嘴笑,“你不是还有很多事情要问我吗?我说的没错吧。”
    “关于你想知道的,程祈年的事。”他像个十恶不赦的恶魔,试图用残破的爪牙抓破玻璃。
    舒柠从万梓秋嘴里了解到了完整的故事。
    一个程祈年想方设法回避她,不想让她接触的故事。
    程祈年消失的四年,在万梓秋的讲述和诅咒中,忽然就有了鲜明的,残酷且真实的画面。
    四年前,万梓秋和程祈年的生父在多年的纵情酒色之后突然出车祸,陷入昏迷,这个突发事件如同一粒石子落入风平浪静的湖面,不管是集团还是家庭的表面和平都同时被打碎,以往的和谐瞬间分崩离析。
    即将毕业的程祈年承受着万梓秋母子的打压,还要照顾越来越难以控制情绪的程母。
    一点一滴,舒柠听得心惊。
    她根本不知道那个时候程祈年有经历这些事。
    她只知道他怀揣着渴望打造他们共同的家,却不知道他同时面对着声嘶力竭的指责,整天都如履薄冰。
    她只知道他无时无刻不在逗她笑,却不知道他整晚整晚失眠,走一步棋,要想好未来所有的可能,好的,或者是坏的。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了,我找人堵了你好几次,校内有,校外也有,但都被他解决掉,”万梓秋面带不屑地冷哼一声,仿佛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他真宝贝你,什么也不让你知道。”
    “别说废话。”舒柠的心被他漫不经心的话语刺痛,她只想快点回家抱抱程祈年。
    “好好好,我继续说,”万梓秋的眼皮耷拉着,表情变得更加恶毒,“他那时候差点就要把我们赶出程家了,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那些老东西几乎都倒戈,明明只是个学康复的,没见识的东西。”
    他的声音飘起来,像是想到了高兴的事,又带了些癫狂,“但是你猜,那天发生什么了?”
    “哪天?”舒柠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让万梓秋发觉她在颤抖。
    “呵。”他没回答她,但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们都心知肚明。
    “那段时间,程祈年防我们防得厉害,但他最不放心的,还是他妈。他在老宅安排了很多保镖保护那个女人,我们都没办法混进去。”
    “我当时想,反正都是鱼死网破了,不如赌一把。所以,那天我们先是收买了老宅的保姆,传出老头子清醒过来的假消息,看把那女人高兴得,哼,她连儿子也不顾了,硬是逃开了保镖,出了门就想去医院看老头子。然后直接落在了我们手里。”
    舒柠看着万梓秋在玻璃墙里头放肆地笑,心中恨意翻滚涌动。
    被最亲的人背叛,她不敢想程祈年会有多痛苦。
    接下来的事仿佛是顺理成章。
    程祈年为了母亲和万氏母子达成交易,离开了首都,交出了已经握在手里的东西,落魄地出了国,花了两年才在一家环境很差的养老院找到她。
    和程祈年一起去德国的就是汪俊。
    由于程母家族的逐渐败落和万氏母子的刻意打压,他们在德国度过了相当艰难的一段时间。
    那时候唯一帮助他们的就是拥有一家小杂货店的华裔孤儿黄潇潇。
    四年间程祈年主动联系过万梓秋一次。
    “他来求我,第一次,求我。”万梓秋脸贴在玻璃上,五官扭曲着说:“求我解决一个医生的孩子的国籍问题。”
    他狂笑着,双手猛拍玻璃,“老头子后来清醒了,根本不关心他死活,他刚去德国,连这点能力都没有,哈哈哈哈,他只能来找我。”
    “我让他跪下,他就跪,让他学狗叫,他就——”
    “你——”舒柠猛的站了起来,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仿佛有千重山压在她身上,她呼吸越来越重,再也听不下去了,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