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娸佯装镇定,钻出应骥超双臂与门扉所形成的囚牢,柳眉一扬。“应先生,如果您想藉用亲吻来表达上司对下属能力的肯定,容我先提醒您,台湾是不兴这一套的。”
    说完,她仰著头,潇洒退场。即使她的口红全被吮净,即使她的鬈发微乱,即使她的脸色火红的吓人。
    应骥超眯起眼,鼻间除了淡淡的香水味之外,还多了一股在成熟女人身上罕见的牛奶味。
    “你还想装傻到几时?”他的声音随著离开他办公室後便拔腿狂奔的倩影,轻轻的飘散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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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是装傻到最後一刻!
    离职策略失败後,齐娸企图粉饰太平、企图忽略他曾说过的句子、企图忘却那天他在办公室里忘情偷吃,让一切事情看来与平常无异,自我催眠在顶头上司的眼中,她仍然只代表苦一堆中文字。
    这样假装平静的日子又让她蒙混过个把月,虽然应骥超的目光不曾改变,看戏似的看待她逃避的行为。
    “应先生,这份文件请您过目。”近来,齐娸的口吻更专业也更疏远,一如她刚成为应骥超的秘书时,做起事来一板一眼,甚至秉持著单独进上司办公室绝对不关门的原则。
    趁他阅览文件的同时,她快速做起行程简报,“两点美国Mrs.Hester来电,请您回电,两点半Jean询问CIF的估价,四点您与Mr.Arnold约在晶华洽谈合作事宜,另外您交代过明早各主管要向您做业务简报,还有您应邀出席酒会,时间是明晚七点整。下星期一是应董事长的生日,提醒您别忘了。”
    “这么长一串,谁记得住?”应骥超望著她,明白她巴不得草草念完他整年度的行程表,让他别再打扰她。
    以前的你不就记得住?!齐娸心里嘀咕著,眼睛仍没离开记事本。“没关系,我重复一次——”
    “算了,每一件事你都提早十五分钟前通知我。”
    她接过顶头上司批阅完毕的文件,“是。”
    “我麻烦你准备的生日礼物呢?”
    “处理好了,董事长无意间提过他的高尔夫球杆用得不顺手,所以我订了一组,会在生日当天送到董事长别墅。”
    看来齐娸远比他这个失职的儿子细心,也更了解老人家的好恶。
    “我父亲应该有发邀请函给你吧?”老头子从五年前甫见到齐娸就非常喜欢她,嘴里老嚷嚷著要从应家未婚的四个儿子中挑一个给她做老公。
    “是。”
    “你会来吗?”他看著她。
    又是那种目光!装作没看到。齐娸默念。
    “嗯。”董事长亲自打电话邀请,她哪好意思拒绝。“应先生,提醒您该准备赴Mr.Arnold的约。”她快透不过气了,拜托他快快离开公司吧!
    应骥超看穿她的真实想法,“你跟我一起去。”
    齐娸一愣。“可是公司还有好多事务待处理,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应骥超直接打破她心中微弱的希冀,拎起西装外套,“该带的合约文件由你负责,我先去开车。”
    “咦?应先生,合约我昨天全交给您啦,您不是说要仔细检查一遍吗?”
    两人陷入沉默。
    应骥超蹙眉回想,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而那份合约现在……正躺在他家的茶几上!
    喔哦,顶头上司闯祸啰。
    她没有笑,没有很幸灾乐祸的笑,只是很小人的暗暗贼笑两声,呵呵。
    “你为什么不今天再拿给我?”应骥超压下笑意,轻易又看穿她的内心话。
    啊?当下把错全怪在她头上?哼哼,这是每个老板最拿手的把戏——千错万错,永远不会是老板的错。
    “是,对不起。”她咬著牙,试图让声音听来有反省的感觉。
    “赴约前先到我家一趟,你拨个电话给Mr.Arnold,说我们晚点到。”交代完,他就先到停车场开车。
    齐娸奉送他的背影几个白眼後,就连忙赶回自己的办公室拨电话给客户,编派公事繁忙之类的理由,硬是把约会往後延了三十分钟,以弥补顶头上司捅出来的楼子。
    踩著不疾不徐的步伐闪进电梯,直达地下一楼停车场。
    应骥超靠在车门边抽烟,在她到达的前三秒熄掉手上的香烟。
    “我和Mr.Arnold将时间改到四点三十分。”她开门就是公事。瞥见地上的烟屁股,才发现顶头上司好像从不在她面前吞云吐雾,强迫她吸二手烟。
    “嗯,上车。”
    他一个口令,她一个动作。唉,真不想与他同车。
    离开空气不甚流通的地下楼层,直奔顶头上司位居天母的高级住宅。所幸没碰到下班尖峰时间,车势平稳又顺畅无阻。
    抵达目的地,应骥超下车,齐娸一派优闲坐在原位不动。
    “你不跟我一起上去?”
    她上去做什么?孤男寡女的,她多吃亏呀!
    “不用了,我们赶时间,我在这里等您呀——”最後一个字以破音终结,应骥超直接打开右边车门,像拎小鸡似的拎著她上楼进门,直到将她塞进超软沙发才松手。
    如果情况仍像以前单纯,她只是个“无脸秘书”,她不会像现在这般惶恐戒备,就怕他不按牌理出牌对她又吻又舔的。
    “喝点什么?”
    “不是只上来拿份文件?”她的目光紧盯著顶头上司一举一动,顺势打量四周环境,事先规画好“逃生”路线圈。
    猛然,齐娸双眼一亮!那不是……
    “喝杯饮料花不了太长时间,你要什么?”他再问。
    “不要咖啡不要茶,要冷不要冰块,要喝不要白开水,最花费时间调制的那一种。”她连珠炮噼哩咱啦一长串,眼光自动越过应骥超,渴望地盯著不远处的家具。
    “好。”
    真厉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要喝什么,顶头上司竟然还回她一声“好”?不过,现在的齐娸顾不得他会端出什么东西,迳自蹑手蹑脚往吸引她目光的角落走去。
    应骥超的住处说大下大,但一应俱全,客厅与房间没有太明显的区隔,越过一小排书柜就直达床铺,而此时在她眼前闪闪发光的正是她无缘的席梦思!
    “你比目录上的图片看起来更漂亮耶!”她半跪在地毯上,睑蛋在床上磨蹭著,磨完右脸换左脸,磨完左脸换正面。“好舒服。如果这里放张懒骨头,那边再放个羽毛被一定睡得很幸福……”
    她张大双臂,像久别重逢的情侣,与席梦思来个拥抱。
    “你本来是属於我的,现在却哀戚地放在顶头上司家,任他糟蹋。瞧瞧凌乱的被单和枕套就知道他绝对不是个恋物惜物的人。”她与席梦思互诉衷情,以及遥远的两地相思。
    好软、好舒服……
    精神一放松人就变懒,人一变懒就会想睡——这正是齐娸现在的写照。
    “你每次到别人家就直接扑到对方床上去吗?”应骥超的声音从背後传来,手上端了杯黄澄澄的果汁,脸部线条看来相当紧绷。
    他实在不想出声打扰眼前一脸享受又满足的女人,但她合起眼磨蹭著床铺的柔媚模样著实太过煽情动火又毫无自觉。
    齐娸回过神。咦?!她怎么整个人趴到席梦思的怀抱里,在凌乱的棉被上翻滚出更多条的摺痕?
    她狼狈地弹跳而起,站在床边像个被罚站的顽皮小学生,不敢乱动,也找不到替自己的行为辩解的言语。
    太丢脸了!竟然被顶头上司看到她垂涎床铺的嘴脸!呜……她就是对与睡眼息息相关的东西没有抵抗能力嘛……
    “喝果汁可以吗?”他边说边递上。
    “可以……”齐娸伸手接过,乖乖随著他的脚步走回客厅。
    她一心想快快喝完顶头上司特调的果汁,快快离开害她失控的犯罪现场。天啊!没事给她这么大杯做什么?咕噜噜——
    应骥超一手横在沙发椅背上,半侧著身子,状似慵懒地看著她心虚的表情。
    她打了个饱嗝。很好,只剩三分之一,继续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