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昏暗中,人工池的喷泉声更显清冽,她见到顶头上司哼著外国老歌伫立在池边,黄澄澄的灯光打在他那张比池畔裸男雕像更形完美的脸庞上。
    好美的一幅画面,而他是其中最精雕细琢的成品。
    他是应家兄弟中孤独最久的人。
    齐娸想起应承关的话,莫名感到胸口一窒。
    扑通一声,一枚金属物品在应骥超眼前瞬间闪过,落在池水中央,他回过头,笑看那名之前躲他都来不及,此刻却反常出现在他眼前的齐娸。
    “这是做什么?”他指著水中微亮的铜板。
    “许愿。送你一个愿望。”
    “什么都可以?”他挑著眉,满睑兴味,朝她伸出手。
    “在合理范围之内。”齐娸缓缓走近。
    应骥超顺势搂住她,“我想要你。”
    “要求太超过,无效。”单凭一块钱就要求这么巨大的愿望,太贪心了。
    “喔?许的愿望大小和投到水里的金额成正比?”
    “也许。”她耸耸肩。
    应骥超从西装门袋中摸出亮晃晃的东西,投入水中,没激起太大的水花。
    “可以刷卡吗?”他笑。
    “你疯啦?那是金卡耶!”她没听说过许愿池也能刷卡的!
    “这样够不够许刚才的愿望?”
    拜托,金卡才不是这样用哩,他应该把金卡送给女伴,提供无限量的刷卡金额,这种务实的做法远比把钱投到水里有效上千倍!
    “神仙诸佛可能会托梦回答你这个问题。”不过她猜想神明大概不接受刷卡签帐的香油钱。
    应骥超只是笑著。
    “对了,应先生,我刚才听……”齐娸停下话。她该用什么方式把那些毫无头绪又苦无证据的话告诉他?提醒他小心,却不知道该小心什么?提醒他注意,却连注意的重点也摸不著边?
    “什么?”
    她话锋一转,“你们兄弟的感情好不好?”
    “普普通通。为什么问?”
    “是五个兄弟彼此都普普通通,还是只有你跟他们普普通通?”
    应骥超轻摇晃手中的酒杯,琥珀色液体转出小小漩涡。“真是个好问题,我想你自己已经有了答案吧?”冰蓝的眼扫向她。
    “你会觉得孤单吗?”
    他轻笑,“不,一点都不会,这与我自小生长的环境没有任何差别。”反正都是独自一个人。
    漂亮的薄唇啜饮琥珀邑液体,夜风下的及肩褐发飞扬。
    “你知道中国人有句成语:‘防人之心下可无’吗?”
    “你是要我小心身边的兄弟?”应骥超反问。
    “如果你信任找——我希望你提防任何一个在你身边的人。”齐娸仰著头,神色认真。
    应骥超伸出手缓缓抚过她的两颊、颈项及披散的波浪鬈发。
    “好。”他颔首应诺,“你是我第一个让我从眼中看到担忧的人。”
    齐娸心虚地移开视线。担忧?她的眼中真的写了这两个字?她又揉又眨,想抹去眼底无形的字眼。
    应骥超坐在池畔,半强迫她落坐在他腿上,双掌交握在她前方,嗅著她的发香。
    口有点渴耶……齐娸垂涎地看著在她眼前闪动诱人晶光的酒杯,她拿过杯子嗅了嗅,有柑香酒、柠檬汁及可乐的甜味。
    “我好渴,借你的饮料用用。”话才说完,她仰头饮尽。
    “好喝?”
    “不错。这是什么?”酸酸甜甜的,像果汁一样。
    “长岛冰茶。”
    齐娸睁大眼,看著原本尚有八分满的空荡酒杯。长岛冰茶?!虽然名称中有个“茶”字,却和茶扯不上半点关系,酒精浓度更是惊人,甚至於被人戏称为“失身酒”——因为它的後劲绝对不是酒量差的人所能抵挡!
    完了!齐娸感觉到酒精在胃里作怪的强烈烧灼感,接著身子一软,整个人瘫在应骥超怀里,昏睡。
    第九章:
    她在说梦话还是在说醉话?
    应骥超将齐娸安置在会场二楼的客房休憩,而她一反平常的慵懒睡态,攒著细眉,口中念念有词,仿佛有人正处在梦中打扰她。
    “我要睡觉……不,不要打我……”半梦半醉的她用双掌护住脸蛋,好似害怕天外飞来一掌。
    “我在这里,没有人会打你。”应骥超轻轻扳下纤柔小手,细声安抚。
    “睡觉……不打?”她睁著眼,近距离打量眼前面容模糊的男人。
    “嗯。”他烙在她颊边的,只有吻。
    齐娸突地笑了,像个稚龄的娃娃,指著他特有的蓝色眸子。“你是……顶头上司……对,顶头上司是不打人的,呵呵。”
    安下心来的齐娸不再排斥挣扎,赖在他臂膀之间抽抽鼻翼,笑得傻气。
    “就、就是这种味道……没错……”她轻轻磨蹭数回,找到最舒服的睡姿,脑袋瓜枕著不动。
    应骥超柔情的眼中瞬间闪过一道愠色。为何她在昏昏沉沉之际竟会害怕有人伤害她?
    “先别睡,回答我几个问题再睡。”他轻晃手臂,摇震快合上眼的睡娃娃。
    齐娸压根懒得给他任何回应,只当他是耳畔飞舞振翅的蚊子。
    “不回答问题,胸膛就不借你用。”应骥超作势将她推离温暖怀抱,总算如愿换来她强撑眼睑迎向他的反应。
    “快问……”两秒後眼睑又自动闭合。
    “谁会动手打你?”
    “他……前男朋友……”虽然字字含糊,齐娸仍乖乖地有问必答。
    “前男朋友?你们分手了?几年前的事?”他听出重点。
    齐娸胡乱点点头,右手比出“六”的手势。
    应骥超自嘲苦笑。亏他还订下种种战略,准备与未曾谋面的情敌争夺她,结果对方早在六年前就被封杀出局。
    “他为什么打你?”
    “因为……我要睡觉。”
    “还不可以睡,先回答。”难得她醉得胡涂,当然得趁机更进一步了解她,否则她清醒时像个闷葫芦似的,想套句话都很困难。
    “我、要、睡、觉——”她嘟起嘴。
    “齐娸。”应骥超才想再以老方法威胁恫喝时,就见她楚楚可怜地再度开口。
    “我要……睡觉……他,生气……不要打……我……”
    原来不是她吵著要睡,而是她已经回答了他的话。
    “我不问了,你睡吧。”他让她躺平在床上,盖好棉被。
    齐娸发出轻吁,嘴角挂著满足的笑,“你真好……”合眼。
    他静静地、贪婪地看著她的睡颜,心底像有个永远填补不满、餍足不了的欲望深渊,目光直勾勾停驻在她五官之间,良久。
    齐娸的右手倏然勾著他的颈项,半眯著睡眼,好像在确定什么,半晌猛地拉下他身子,软软的娇躯贴抱上去——
    “抱枕,我的。”
    ±±±
    顶头上司迟到不稀奇,秘书偶尔小偷懒也无妨,但两个人碰巧同时缺席会议又一同踩著急促的步伐奔人七楼会议室,就难免令人做出过多猜想。
    “再来请国外部应经理做简报……”主持会议的会计室主管以不确定又非常缓慢的语调询问会议桌前手忙脚乱的两人:“应四先生、齐小姐,没问题了吗?”
    “再五秒,谢谢——不是啦,那份是合约,我找找……在这!”齐娸好不容易将应骥超推上讲台做报告後,才提笔准备记录,定睛一瞧——
    她手上的笔杆霎时滚落桌沿,捂住脸孔无声地哀号。顶头上司的白衬衫前襟全是一块块的口红印,而她就是这群大大小小污点的“出品人”……
    “匹匹匹——匹匹——”齐嫫在下头努力打暗号,要应骥超用文件遮住口红印子。全场人士都已对她行注目礼了,唯独讲台上认真做简报的人毫无所觉。
    冗长的二十分钟报告结束,中场休息。
    齐娸拖著顶头上司回办公室更衣,幸好应骥超向来有备换衬衫及整套西装在办公室中待命,而她在公司只准备了宽松的睡衣,导致她只能继续穿著这身参加宴会的“外交制服”——而且还是皱得比咸菜更夸张的“外交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