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爬不起来,手脚都没办法使力。”他说起话来清晰多了,也不像先前那种吓人的粗喘,只是仍带些佣懒无力。
    原来他的声音这般清脆,还没变成粗哑男人嗓。
    “再过一阵子就会恢复吧,不用担心。对了,你是哪家的孩子,要不要我送你回去?”送佛送上天,她干脆好人做到底,将这孩子平安送回家,也好过放他在府里遭人欺负。
    “你不先烦恼自己救我之后的下场?”因为枕在她身上,他只消扬高浓黑的长睫就能将她看得好清楚。这女孩也不过大他几岁,竟就将他当成小孩子?
    她有些烦闷地搔搔头,“不烦恼才怪……我叔父看来很觊觎你的美色……就像从一只饿犬嘴里将肉给抢走,不被狗咬才是神迹……不过你甭担心我,我会有解决的方法,倒是你,把你送回家后,你的家人有办法保护你吗?我叔父的官位不低,万一让你回去,你又给捉回来怎么办?”她可没把握能及时救他第二回。
    他呵呵轻笑:“换我同你说甭担心我,只要我回去……你叔父就该死了。”最后这句狠话,他藏在唇里,只用无声唇形蠕出。
    对,该死了,他不会让莫圣双好吃好睡!竟连他都有胆染指,色向胆边生,做鬼也想风流。
    “你说只要你回去,然后呢?”后头那句她没听到。
    “只要我回去,就会有叔叔伯伯保护我。”
    “哦,那就好。”
    “你真要送我回去?我家……嗯,挺远的。”
    “送呀。”反正她还没想出办法安抚叔父,与其躲躲藏藏,不如花个一两天将他平安送回家人身边,届时她再回来,说不定叔父那时又有了新宠,怒气没这般大,她受的责罚也会小一些,这是她的如意算盘。“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鸣凤。我叫鸣凤。”他报上名字时,眸子弯了弯,像在笑。
    她颔首。这名字有点耳熟,但临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虽然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但我还是重新介绍一下。我姓莫,莫晚艳。你今年多大岁数?”
    “十二。”
    嘿,她果然没猜错,小男孩一只。“我十五。你就叫我一声晚艳姊姊好了。”因为没有家人,骗个临时弟弟来疼疼也不错。
    “晚艳姊姊。”他好乖巧好听话地如她所愿。
    唔,怎么……有这么可爱的男孩,笑起来眼眯眯的,真漂亮真漂亮真漂亮……
    “鸣、鸣凤。”她用力吞吞口水,要是不这么做,它恐怕会流下嘴角。“你在这边等我,我回房去拿些银两,然后我就带你从后门走,送你回家去。你别乱跑,这里很安全,我躲了八年,还没有一回被找到,你听到其他人的声音都别冒出头来,懂不?”
    “懂,晚艳姊姊。”
    唔,笑得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
    “我、我马上回来!”现在不是痴迷的时候啦!
    莫晚艳从树丛里探头探脑,趁着没人之际,一溜烟奔回房里,带了几两银子又回来,她还特别额外摸了四颗珍珠,打算让他带回去典当,心想他八成不是富裕人家的子弟,珍珠变现之后也是笔小财,够他和家人吃几顿好的。
    “来,跟我来。”她正准备牵起他,他摇头。
    “我站不起来。”
    她当机立断在他面前蹲下,背对着他,“上来。”
    “你要背我?”就凭她?
    “府里不能久待,万一叔父大搜府邸,被找到只是迟早的事,我们先逃出去,再找个地方让你休息。”
    “你背得动我吗?”她和他差不多高,一个女娃儿有这本事吗?
    “你以为是谁把你从房里扛出来的?”真是看扁她。如果不是天时地利都不对,她会在他面前表演一套破墙的神力给他瞧瞧。哼。
    莫晚艳边说边主动拉过他的双臂环住她颈子,轻喝一声,他就被扛了起来。
    “你力气好大……”明明看起来没比他强壮多少,但力量惊人。
    “过奖过奖。你的手有力气抱紧我吗?”
    “应该有。”因为被驮负着,他的下颚正好靠在她肩膀,双唇距离她的耳朵不远,他笑着答有时,气息不偏不倚拂进她耳里。
    “那、那要抱紧点,我们要准备跑了。”
    “好。”
    奇、奇怪,他只是简单应答,怎么烧得她耳朵发烫?而且痒痒的……
    “到那边去看看!”
    管事吆喝着众奴仆搜人的声音就在不远转角处出现,震回了她的失神,她稳住心绪,快步闪出树丛,拉开后门木闩的同时,管事一眼就瞧见她。
    “在那里!快追!”
    莫晚艳心里惨叫——她本来还想神不知鬼不觉偷渡他离开,过几天再若无其事回府,谎称她去佛寺上香,被一见如故的师父给留宿听经,完全撇清关系。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方法,虽然很破,但至少勉强算是一线生机,现在被管事撞见,她真的是进无路退无步,此时却不容她多想,她拔腿就跑,感谢爹娘替她生了具好躯壳,她最自豪她的拳力和脚力,能打能跑,绝不输人!
    当“别跑——别跑——”的声音被她远远抛在脑后,她知道追兵轻易被她甩开,她一脸懊恼又一脸快意,懊恼的是她知道自己麻烦大了,快意则是她与他成功逃出莫府。即便如此,她仍没有得意地停下脚步,她清楚只跑了这么点距离还不够安全,必须再远一些。
    “鸣凤,你家住哪个方向?”指点她跑向正确的方位吧。
    他伸长指,指向西边。
    “西巷吗?好!”看她一双飞毛腿!
    “晚艳姊姊,还得更西边点。”他又贴在她耳边轻声细语了。
    “西巷再过去吗?那就是西市后头啰。”继续跑跑跑,准备一鼓作气。
    “西市后头再过去。”
    “还要再过去?那里就是后山了。”难道他是山里猎户的孩子呀?
    “后山再过去。”
    “后山再过去?靠近和邻国的边境?你是边境村落的住民呀?”那是好远的一段路耶,光凭这样跑,跑个两天两夜不睡也到不了。
    他低低一笑,在她肩膀上摇头晃脑,一直指向西方的长指可没放下来过。
    “边境再过去。”
    “边境再过去就是别人的国土了!”
    “我就是别人国土家的孩子。”
    她怔了怔,好半晌才无奈呻吟,“叔父真是的……绑娈童绑到邻国去了。”啧啧。难怪她觉得他的模样及口音不怎么像他们,他太精致,不比他们这边的男人粗犷。
    “我就说我住得挺远的。”他一开始就说过了,只是她自己没问清楚。
    “还真远哩……”
    “你不愿意送我回去了?”他的声音哀哀的。
    “呃,当然一定要送你回去,我话都说出口了,绝不食言。”豪气话撂出口了,又怎能咽回肚里去?只不过她身上的盘缠哪够呀,她以为他是附近人家的孩子而已……
    “晚艳姊姊,你心肠真好。”
    呀呀,被夸奖了被夸奖了被夸奖了……夸得她心花怒放,夸得她满山开遍小花呀。
    有他这句话,要她上刀山下油锅她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既然你住得这么远,我们就得改变计画,先找个地方休息,等你身上迷药退干净了些,我再买匹马代步,如此一来才有可能逃得快。只是我担心叔父会动用关系,在边隘那里拦人。”
    “我记得你们与邻国好些年前就互结友好,在你们国境里,应该有我国派驻的使节才是,我们去找他,让他替我们想办法。”他提议。
    “鸣凤呀,你真是太天真了,你以为想见邻国使节有这么容易吗?”她苦苦一笑。他真是天真无邪又不懂人间险恶呐,虽然他提的方法不失为好方法,但是实行上有很高的难度。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说不定那位邻国使节正巧嫉恶如仇又正巧热血奔腾,愿意对我们伸出援手。”他朝她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