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没有你无情无义,说实话……我还常常想起你,想起那几天快乐的相处,不过都是和十二岁的你,毕竟我今天是头一回看到十八岁的你,嗯……你变得很陌生。”
    她抹掉烧去一小角的纸灰,将第三十四张画张小心折好,本想藏在衣襟里,但她的衣裳是半湿的——她弄不懂自己想将李鸣凤的画像收好的冲动,只想着该如何偷渡这张纸而不被副将发现并活活打死……
    “烧完了没?”
    身后副将的声音着实吓着了正准备做亏心事的莫晚艳。
    “烧、烧完了!”莫晚艳慌张将画藏在身后。
    副将正在擦拭湿发,视线半掩在大布巾之后,没瞧清莫晚艳的心虚,只瞄了地上还在闪着点点红光的灰烬,满意了。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校场擦了吗?!”
    “还没……”
    “那还下去?!”
    “好。”
    莫晚艳一溜烟跑得很快,手里握着偷藏成功的画像,忍俊不住地绽放灿烂笑容。
    “不准。”
    “晴晴,求求你。”
    “不准。”
    “晴——”
    “磨蹭我也没有用。”
    “晴晴——”
    莫晚艳又躲在大浴池里,听见将军与副将的对话。她一点也不想偷听,而是她几乎每天被罚,又不想顶着浑身汗臭去睡,只好冒险趁夜来洗。她明明已经拿捏好时辰,以为自己是等到将军与副将洗完之后才摸进来玩水,谁知道今天将军与副将也晚了半个时辰才来净身,害她又只能往水里藏身……
    快出去吧,别发现我在这里……我不想再去擦校场了,呜。
    “晴晴,我要是没去,我会抱憾终身,你忍心看小姨天天憔悴,天天以泪洗脸,天天茶饭不思吗?”
    “你最好再夸张一点!不过就是张邀函,你激动个啥劲?!你有点尊严好不好!不要忘了,邻国的皇帝是敌人!圣主说过,等李鸣凤满二十岁,我们就要再发兵去打他们国家,现在的友好只是可怜他年纪小!瞧瞧你!一提到他的名字就像失心疯一样,这仗怎么打?!别人上战场是拿刀拿剑的,你们这群女人九成九只会拿花去示爱吧?!”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嘛……现在他让人送邀函来给我,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
    这就是她们女将营的大将军吗?她根本是李鸣凤养在他们国家的细作吧!
    “你上回也说要去,结果呢?你留在那里乐不思蜀,三个月不回来,我不准你再去被那个妖皇帝给迷得七荤八素的!”
    “我发誓我不会——”
    “你已经毫无诚信可言了!”
    “不然我立军令状嘛……”
    “这种事立军令状?!你有胆说,我还丢脸不想听哩!”
    “晴晴……”
    “叫也没有用啦!”
    “再不然你找几个小兵押着我一块去嘛。”讨价还价。
    哼哼,冷笑,“然后让你和那些花痴小兵跟着留在那里对李鸣凤尖叫?”全营里,还有像她这般冷静自持而且没被李鸣凤迷惑的兵官吗?!
    水面上,又探出一只耳朵。
    “莫晚艳!”
    副将不留情拧住那只耳,再度从水里拉出破坏纪律的家伙!
    “呃……我知道,我去擦校场……”明明就告诫过自己,绝对不能听到李鸣凤三字就探耳偷听,可是她的身体像有自主反应,就是会浮上来嘛……
    “等等。”副将唤住莫晚艳,她乖乖停步,等待副将换一个处罚——或是加重处罚,例如擦完校场去擦全营的兵器。
    副将打量她,眸子里闪过一计。
    “韩将军,我可以答应让你去参加邻国的邀宴。”有莫晚艳在场,副将勉强给将军保留一些颜面,尊称她一声韩将军。
    “真的?!”将军的眸子完全点亮。
    “但前提是——我和她要跟你一块去。”副将朝身后指指莫晚艳。
    “咦?!为、为什么——”要是有副将一块去,她就甭玩了嘛!
    “因为全营里只剩下我和她还有理智!你只能选答应,否则别想去参加什么美少年的宴会!”前几夜,莫晚艳有乖乖听从她的命令去烧画,换成其他小兵,老早就将画掉包,偷回去珍藏了,所以让莫晚艳跟着她去看守小姨,就甭担心莫晚艳和小姨一块发癫,真是个越想越妥当的好主意!
    “我……可不可以不去?”莫晚艳想拒绝。去参加李鸣凤的邀宴,那不代表一定会见着他吗?她虽然时常想起他,却不想见他……不想见到李鸣凤忘记她这号人物时的嘴脸。
    “不行!”将军吼得很大声,杀过来将她双肩钳住摇晃,“你一定得去!你不去我怎么去?!”
    千万不要小看女人的怨念,若有所违背,可是会被诅咒一辈子不得翻身。
    莫晚艳还被将军摇晃得全身甩左甩右,甩得头昏脑胀,一个念头快速闪进逐渐晕眩的脑子里——
    嗯……本来打算再待个一年半载,她改变主意了,最长半年最短一个月内,她要离开女将营!结束她可怜兮兮的军旅生活!
    二十一岁这年,莫晚艳产生了新的人生目标。
    第五章
    钟磬丝竹声调幽幽,霓裳羽衣曲儿轻轻飘送。
    衣香鬓影佳人婷婷,红绢水袖舞儿娉娉飞扬。
    台上舞伶挥洒香汗,宛如濒死的蝶,要在生命尽头之前留下最美倩影,尽其所能舞动鲜艳蝶翼,整齐的舞步,腕上踝上的银铃随着款摆娇躯清灵作响,美人脸上的笑靥取悦了眼,一曲未完,掌声已不绝于耳,然而美人真正想取悦的并非周遭众人,而是龙座上的至尊君王,盼能获得青睐与怜惜,可惜的是,龙座上的人,右手支颐,闭着眼,貌似熟睡,偏偏谁都知道他是清醒的,只是无心于此。
    美人舞着,眼泪跟着流下,梨花带雨,可怜又是一颗破碎芳心。
    “皇上,接下来是礼部尚书安排的表演,由尚书府三小姐高歌一曲。”
    “嗯。”回答得佣懒,实际上更是佣懒到连眸都没张开。
    台上美人换了一个,这回搬来琴筝,自弹自唱《良夜春宵》,嗓音干净清脆,听得众人如痴如醉,也听得某人昏昏欲睡,尤其刚喝了两杯酒,配上这曲摇篮歌,睡虫全都清醉过来作祟,真想唤人替他铺床备枕,他可以直接在龙座上睡一觉。
    “再来是刑部尚书的巧联绝对——”
    “来来来,我出个上联,看谁能对出下联,嗯哼——马蹄踏开岸上沙,风来复合。没人对吗?谁对得出来?”
    冷场了啦。
    “让我吟首诗,赞叹我朝国运昌隆!”新科状元也来卖弄文采,吟完之后,差点让李鸣凤想直接换人做状元。
    这样的酒宴,还得持续三天三夜,光是想,他就觉得头皮发麻。
    “鸣凤,你要睡无妨,但嘴角边的甜笑可得给我挂着。”穆无疾低声在他耳旁提醒。
    此宴虽名为与友邦交流感情,实则想探探邻邦近来越发频繁的动静,偏偏邻国众官还挺吃李鸣凤那一套,被几个笑靥给迷惑得不知天南地北。虽然出卖自个儿国家的君王有违道义,但与国家祥和摆在一块,李鸣凤,你还是捐躯吧。
    再说,只是卖个笑,不伤国格。
    “知道了,穆叔。”李鸣凤睁开微醺的眸,淡淡一笑。平时的他,长得已经够迷人了,加上两杯酒的效果,他的眸光几乎可以醉人。
    “你们小心护着皇上,别随意让人近身。”穆无疾交代左右。现在半醉半清醒的李鸣凤美成这副德行,不小心守着,说不定会被爱慕者趁敬酒机会偷摸两把,太危险了!
    叮嘱完护卫,穆无疾赶着与陆续到来的邻国贵客寒喧去了。
    李鸣凤很认分也很听话地勾微嘴角,尽他这个皇帝最大职责,让笑容镶在漂亮皮相上。
    反正他皮笑肉不笑的功力,无人能出其右。
    就在他快要打起盹时,一名小太监打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