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姓曲的!你留下这种不明不白的话算什么?!你急着找人我也急呀!你叫人撕了一戒的画像这事——」咳咳咳,司徒剑兰被扬长而去的尘烟给呛得直咳嗽,只能为之气结。
    「关于撕画像这件事,我想,问我比较清楚些。」
    身后传来如此说来的话,司徒剑兰眯眼转首。
    他身后的男人微微躬身,仪表出众,笑容可掬。
    「在下斐知画。」
    「你就是斐知画?!」杀人凶手!
    司徒剑兰踩着虎步杀来,斐知画优雅地小退数步。
    「司徒公子,你我都不是武人,千万别采野蛮的招呼方式。」言下之意是,请你别问也不问就先赏拳头过来。
    「我跟你客气?!」
    「唉。」斐知画叹了声轻息。「本来是拿来对付曲爷,不让他一喝完药就情急地奔往金雁城,要他留在府里养伤,这会儿,只好拿来对付你了……定。」
    斐知画五指一摊,露出绘了咒的掌心,「定」字才从弯笑的薄唇里滑出,司徒剑兰就被无形束缚住。
    「你——」动、动不了?!
    「缚身咒。对了,一戒提过我吗?我是秘术师,这只是一点小把戏,让你见笑了。」缚身咒拿来对付失去理智的人最有用了,要是被定住的人只剩一张嘴在吠吠吠,他还有一招封口咒,包管让人安安静静,耳根子清净。
    「我当然知道你!一戒就是你杀的!」司徒剑兰用眼神在痛殴斐知画。
    「司徒公子,你言重了。」斐知画含笑接下司徒剑兰的指责。
    「我在夸奖你了吗?!」
    「我明白你在气愤什么,为这事儿,我差点被人一剑砍掉脑袋……他们想的没错,只要杀了我,秘术自然无效。被我撕掉的人像图,只要在画中人死亡前,先一步取我性命,咒术便解除。」而「他们」指的便是先一步上门找他的无戒。
    「你现在一定在心里想着——早知道就叫一戒来杀我了,是不?虽然有人说我比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更可怕,杀人于无形,使人防不胜防,但说穿了,我不过是名弱书生,要杀我,比拧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只要在我画下咒术之前让我断了呼吸,我一点也不可怕。」被那双怨怼的火眸死瞪不放,眼神若能杀人,他斐知画恐怕早已死无全尸。「说了这么多,全是你不爱听的废言,你真正想知道的,还是一戒哪儿去了,她是生是死……放心吧,我没有想杀她。」
    「什么?!」
    「应该说,我希望自己不是杀她的人。那张墨图,是我绘的,也是我撕的,更是我寄过去给她的,不同之处在于,我绘下那张图时并不是以血去画,那只是茜草与砾木皮煮出来的染料,颜色似血罢了。而不是血画的图,对我而言,和揉烂一张画坏的图没什么差别。」
    「那么你是故意吓我们的?!」司徒剑兰听出重点。
    「一点点原因。」斐知画仍是笑,和和气气的儒雅模样实在不合适聊这类砍呀杀的话题。
    「那么其他原因是什么?」
    「我如果不先这么做,曲爷也会命令我去做。他这个人有个缺点,就是理智一失,行事冲动,开口下达什么命令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有时嘴里不说,但事后他心里会是后悔的。一戒的背叛,他不可能不生气不愤怒,极怒之下杀她更是意料中的事,只是撕了画要后悔就来不及,我不可能献上自己的生命去换她的安全无恙,所以——」
    不如打从一开始就阻止曲无漪犯错。
    「所以你拿假画骗他。」司徒剑兰接下去说。
    「我在曲爷面前将画撕破,并且告诉他,这个背叛者我替他清除乾净,要他宽心养病。结果曲爷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一戒救他的次数,他已经数不出来。」曲无漪心软了。当愤怒的主因消失,冷静之后便会看到对方值得原谅的地方,仔细数数,还会觉得自己亏欠于她。
    他就是知道无论曲无漪是否下达格杀令,都一定会懊悔不已,事实也不出他所料,事隔两日,曲无漪就反过来责备他行事鲁莽,没有他的命令竟然私自对一戒做出这种事,说一戒罪不至死,谁准他自作主张云云。
    现在如果一戒在曲无漪面前跳出来,他恐怕还会暗暗高兴她没死哩……人心呀,真善变。
    司徒剑兰完全弄懂了斐知画的用意,他看似杀了一戒,实则却是替她留下生路,救她一命。
    「那么一戒平安无事才对,可她人呢?她爹爹师父明明说——」司徒剑兰得知一戒避开死劫之后,心情一宽,理智也跟着清晰明白。之前思绪混沌,脑子里只担心着一戒,有太多蛛丝马迹被他所忽略。「她爹爹师父来找过你,而你也告诉他们这件事,他却骗我一戒在曲府,很明显是故意不让我找到一戒,或是期待我在曲府让人灭口,这也代表——」
    一戒在爹爹师父那边!
    对呀,他怎么这么胡涂,那个爹爹师父一开口就是要讨双龙金镯,若没先找回一戒,他怎么知道金镯在他手上?他竟然忽略掉这些!
    「爹爹师父」果然只会坏事!
    「喂,斐知画,快解开我身上的烂咒,我要去找人!」没工夫再伫在这里当木人。
    「只要你不对我动手动脚,当然没问题。」他很好商量的。解咒只是动动手指,一点也不累人。
    司徒剑兰身子一能动,立刻又动手动脚抓住斐知画,「既然你这么乾脆,顺便替我画一只纸鸟,像上回你让一戒找到我的那种玩意儿,让我找一戒去。我掌心刚好有伤口,你爱沾多少血就沾多少,不用替我省。」他摊开被无戒划出的血口,那伤口不小,原本血随着他抡握拳心而稍稍凝固,这一摊掌,伤再度扯裂,血泪汩在冒,看起来像个小小活泉。
    「司徒公子,你这要求——」他跟他又不熟,他没必要送佛送上天吧。
    「喏,给你一文,快画快画。」他是有付钱的,没坑他。
    「……」他有这么廉价吗?
    「婆婆妈妈的,我扣钱哦!」
    一文钱还扣呀?!
    终章  啧,他司徒剑兰何时窝囊得不知道该如何搂抱一个女人了?
    他手足无措呆站在床边已经良久良久,吞咽唾液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伸长的手臂就是停顿在离她不远的几寸前。
    张开双臂扑过去,像恶狼扑羊那般不拖泥带水的快狠准?
    狠狠、狠狠地将她揉按在胸口,仿佛用拿她来填补胸臆里的缺口?
    还是迁就她的睡姿,轻手轻脚圈抱住她,宛如捧着珍宝的小心翼翼?
    不成,要顾到肚子里的小家伙,过重的力道都不允许。
    可是想抱她的欲望已经猛烈到无法扼制,她明明就在眼前,看得到却不能抱,手痒心也痒,胸口空荡荡都快爬满蜘蛛丝……
    她翻身,身子朝向他,被子将她包卷住,她在睡梦中皱皱眉,但没醒。
    她怎么睡得那么不安稳?不会是肚里的小家伙在折腾她吧?喂喂,想要人疼就安分点,不然等你出世,看我怎么教训你!
    一声浅乎其浅的呻吟从她唇里溢出,他才发现,他有多怀念她的声音——她叫他兰哥时,明明不煽情,听在耳里却比任何蜜糖更甜。
    司徒剑兰第十次尝试伸出手,这一次终于如愿连人带被将她轻轻抱在怀里,他满足喟叹,此时此刻才有了寻回她的安心感。
    拥着她,五味杂陈,心里又是跃扬又是紧揪——
    他差一点就要失去她,失而复得令人跃扬;她独自承担死劫的傻劲令人揪心。
    有人欺近她身子时,一戒便醒了,只是近日来,她非常容易疲倦,睡眠占了绝大多数的时间,几乎比三餐还要频繁准时。虽说自小习武的警觉性不减,可惜身子的清醒比不上神智的清醒,明知道有人抱住她,她的双眼就是强睁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