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在府里,不在这。」
    「那……负责工地大大小小事务的爷儿呢?」
    「那里。」年轻汉子随手指了指空地更里面,花迎春道了谢,和三子小心翼翼踩过一堆蔓生杂草。
    「请问负责工地大大小小事务的爷儿是哪一位?」花迎春又问人。
    「那位。」第二名汉子胡乱指,花迎春又朝再里面走。
    这片空地占地非常惊人,莫约是花府的六、七倍有余,花迎春和三子光是从前头走到这里也花去一盏茶时间,而且还在盲目寻找着负责人。
    「请问负责工地大大小小事务的爷儿是哪一位?」花迎春第三次问人。
    「那一位呀!」这回的汉子较有耐心,指得很认真,「站在石台旁和三、四个工人说话的那位,最高的就是了。」
    「最高的?背对我们的那个?」花迎春仔细确认。有点眼熟呀……
    「是是是,就他了。」
    「谢谢你!这是我们花家饭馆自己做的包子,滋味很好,你尝一尝。」花迎春赶快送出第一颗贿赂包子。
    「姑娘你真客气,好香呢!唔唔,好好吃!」
    收买第一步,成功。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三子,你先站在这里顾包子,我去和对方攀攀交情,等我打暗号给你,你再杀过来。」不能让对方一开始便看穿他们的企图。
    「好,大姑娘,有事就大喊我一声。」
    「光天化日之下会有啥事呀?」花迎春赏他一记嗤笑。「我先过去了。」
    脚下的杂草实在是很恼人,即便她穿曳地长裙,杂草还是刮疼了小腿,一脚踩进草丛里还会有十几只蚱蜢蹦出来,真荒凉。
    「那块大石就碍在那里,又硬得凿不下去,好几十支工具都凿断了,看来要挖个池恐怕得用火药炸开。」
    「石头多大?」说这句话的嗓滑入花迎春耳里,有些熟。
    「至少十个大男人圈抱起来那么大。」
    「好,让火药头来瞧瞧情况。」
    花迎春靠近负责工地事务的主事者时,正好他也与那群工人商谈完毕,大好机会!
    「这位爷儿,打扰您一会儿好吗?」
    那高颀的长躯回过身,花迎春反射性敛笑大退一步,嘴里正准备好的拉拢谄媚全数消音——
    就是这张脸,总在她歇息下来的同时霸道地出现在她眼前,无情地用冷眼伤害她,用冰冷的字眼说着不爱她!她好不容易才用尽各种方式忘掉他,在这一瞬间,她脑海里他的声音再度在咆哮,用着几乎要震碎她耳膜的巨嗓对她吼着:花迎春,我不爱你!
    她退了一步再退一步,倔强咬着唇与他互视,然后掉头跑开。
    严虑只跨了五步便追上她,她差点跌倒,他一手揽住她。
    「看到我为什么要逃?」
    「三子!」花迎春大叫,唤来站在不远的三子,当做没听见他的话——事实上她是真的没听见他的问话,因为她捂着双耳,抗拒着充塞在耳朵里的嘈杂,她不听、她不要听!
    「大姑娘……严公子?」
    「我们回去了!」花迎春挣开搂在她肩上的大掌,不待三子有任何反应,自己加快脚步在逃命。
    她知道自己不该激烈跑的,会伤到肚里的孩子,可是她不跑的话,受伤的会是她自己。
    她无法欺骗自己,她是多么害怕他不爱她。
    多么的,害怕。
    第六章  大批工人涌入花家饭馆,他们惊讶于一间小小的饭馆竟然干净得闪闪发亮。小饭馆总难脱狭窄拥挤肮脏的印象,但花家饭馆不同,它桌面亮到照出人的倒影,椅角这么细微之处依然不积灰痕,而且女掌柜长得真不赖,让人好想调戏的不赖呀——
    「以后每顿饭都是在这处饭馆吃,大家快吃吧,吃完了赶紧干活罗!」工头面对一大群饿昏的工人,也不多说,放大伙狂扫桌上数菜一汤的好料理。
    严虑来到背对他的娇躯身后,「你姊姊人呢?」
    娇躯轻轻旋身,是花盼春,她微惊看向他,「我的背影和我大姊很像,时常有人错认,怎么你没认错?」
    「不像。」严虑回得简单,也不做说明。不像就是不像,他第一眼就看出她是花盼春而非花迎春,没有任何道理。
    花盼春也懒得问,回答他方才的问题,「我那个傻姊姊,大概又去扫大街了。」因为花家上上下下已经没有她能清扫的地方,她只好向外发展。
    「扫大街?」是逛大街的另一个词儿吗?
    看穿他的困惑,花盼春笑笑,「就是拿竹帚到街上去扫地,将整条街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县太爷真该颁个「热心服务」的匾额给她。
    「她去扫大街做什么?」印象中……花迎春是这么勤劳的人吗?
    「问你呀。」始作俑者还问她这个旁观者?「问你是怎么让我的傻姊姊时时刻刻都不敢停下手边工作,好像不找些事来做就浑身发痒,也不想想她肚子——」花盼春发觉自己快说错话,她优雅地拨拨发,好似停顿是故意的,漂亮接话,「填饱了没。饿着肚子就去扫地,真是糟糕。」
    严虑只有耐心听至此,他转身离开花家饭馆。
    果然,他在街尾看见微微曲着背,将街上几片落叶扫成一堆的花迎春。
    她没发现他,认真将落叶堆扫起来,她走过的街道变得干净,她额上有汗,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濡湿她鬓边软发,她惯簪的迎春花不见踪影,他才想起了春天已过。少了亮黄的鲜花,发上亦没添加任何金银赘饰,让她看起来朴素许多,也稚幼年轻了些。
    她突然停下手边工作,抹抹额汗,上前牵住街旁一名弯腰驼背的老人,替他将包袱背在肩上,那老人对她躬身点头,以乎不断道着谢,她送老人走了一段不短的路,直到将老人送入一处旧舍,她才挥手离开。
    下一刻,她跑去替人推着卡在街边沟陷的马车。
    再下一刻,她抱着跟娘亲走失而哇哇大哭的小女娃四处寻亲。
    再下下一刻,她拿竹帚追打偷走小姑娘钱囊的偷儿。
    真忙呀。
    严虑跟着她,她刚追完偷儿,此时正拄着竹帚靠在别人家的外墙旁喘气,一手撑在腰际,双眼紧闭,嘴里念念有词,身子原先是站着的,尔后稍稍滑坐在地,神情不适。
    严虑心口一紧,刺痛的感觉随着她蹙眉喘息的痛苦模样而愈发激烈,他快步上前将她搂住。
    花迎春还没来得及睁开眼,身子已沦入一双铁臂的轻箝,她本能反应伸手去推开,但是肚子泛开的疼痛让她无法顾及其他——
    她八成是追偷儿时动了胎气……
    心肝宝贝,对不起、对不起……娘真是太不自量力了,你是不是吓着了?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跟娘生气,娘下回会小心,不会再做蠢事,也不再莽撞乱跑,你乖,待在娘的肚子里,乖乖的……
    她不断默念,肚子的痛楚奇异地舒缓了,她的心肝宝贝还是懂得不折腾娘亲,真体贴的好孩子,以后一定很孝顺她,好窝心。
    花迎春终于有力量张眼,可是在长睫掀扬的同时,她的身子让人打横抱起,她惊呼,一方面是为这突来的腾空而惊,一方面是为映入眼帘的容颜。
    「严、严虑?!」他脸上的表情好吓人,阴霾得像漫天乌云笼罩,一张开眼就面对这号表情,花迎春差点吓得又要惊动胎气了,不过她立刻冷静下来。「你放我下来!你、你要带我去哪里?!」
    「你不舒服。」
    「我……我好很多了!我只是追人追得有一点点累——」
    「看大夫。」
    「不能看大夫!」她几乎要在他怀里惊跳起来。
    开啥玩笑?!被严虑带去看大夫还得了?!她怀胎数月的事实怎么可能还藏得住?!
    「你不舒服。」他再次重申,语谓不容拒绝,而他也当真抱着她开始移动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