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霉神与福+番外 > 第41页
    “指甲缝里卡泥,好难洗。”她如实回道。
    “为师瞧瞧。”这种小事,他能轻易替她解决。
    她乖乖平摊十指,任他检视,他笑问:“你哪里玩泥巴去了?”
    问完才猜到,应该是去葬他的凡身,于是笑靥一敛,正要施术除去泥污,她却猛然收手,双掌藏往身后。
    “……我饿了,想吃面。”说饿是假,她本就不再需要食物,不知饿,不知饱,从梅海雁死去那日,她滴水未进,亦不觉饥肠辘辘,会撒谎,是不想他连一些些东西都要抹得干净。
    “走吧。”他没想强逼她,反正……为她消除记忆之际,顺道帮她清甲缝便行。
    饭桌上,脸盆大的碗里,盛着炒面,同样是喂猪的规模。
    她先替他盛一碗,海碗内的剩余部分,她通包了,埋首消灭它。
    见她胃口极好,他安心不少,跟着慢慢吃起妙面。
    眼光淡淡挪去,落向她握箸的手,瞧清除了指缝泥土外,指间也有数道划伤,伤口里同样沾黏黄土,无法洗净,一条条看起来……有些狰拧。
    不难勾勒想像,她凭借这一双手,辛苦将他安葬的景况。
    不过,只是暂时的了,等她吃饱,好好睡上一觉,天明日出,所有过往,都将如晨露偶朝阳,消散无踪,无论甜的、苦的,再也无法困扰她……
    而他,会好好做回“师尊”本分,该宠、该疼、该溺爱,半点不少,可是,也只准是师尊待徒儿那样。
    她不受指伤影响,食欲正旺,炒面转眼间消灭大半。
    “你多久没吃东西了?”他一碗面才吃几口,她则快清盘了,这么饿?
    “记不得了……”她嘴里有面,声音含糊。最后那一顿,好像还是与海雁争吵前一块吃的,是鸡腿吧,烤得又油又香……冷战后,她没什么胃口,吃不吃也没差别。
    就算记得了,也终是要忘记的。
    “再给你弄碗肉汁饭?”
    “不用,很够了,我好困,想睡。”她是真的好倦,浑身皆累,本来有好多话,想跟师尊说,可现在又觉得……什么都说不出口,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说师尊你儿时好可爱,小小一只,脾气坏,性子倔,但腻起人来,像猫,蹭得人心头发软……
    说师尊你长大好缠人,老是欺负她腿短,刀子嘴一点也没变,可吻起人来,又那么柔软……
    那些凡俗之事,他不爱听的。
    “面吃完再去睡。”他用哄诱的口吻,要她多吃两口,她很听话,全然不浪费,吃个精光。
    “吃完了,师尊,晚安。”她搁筷,准备拿空碗清洗。
    “别碰水了,手上全是伤。”
    “不疼的,一点都不疼……”她难得小小违逆他,仍是先洗完碗,才回房躺下。
    第十四章 葬心(2)
    房里无烛,月光隐于云后,夜如黑缅,笼罩斗室,伸手不见五指。
    即便如此,她不敢合眼,干干地瞠着眸,独尝黑暗滋味。
    她心里清楚,只睡着,明早再醒过来,很多东西都会离她远去,无论她愿或不愿。
    可她还没想清楚,那些,自己当真要舍?
    她曾为了纷纷雨蒙中,执伞的浅笑霉神,向她走近的那一悠悠光景,也不愿遗失掉自己上一世的悲惨回忆,在她心中,关于他的种种,她都想珍藏……
    而海雁,一个待她如此重要的存在,忘了他,痛似剜肉剔骨。
    连想要将他藏入心鹿,密密珍惜,也是过分奢求,不被允许吗?
    “海雁……”她不敢喊出声,唇形喃喃轻念,那般难舍。
    待至夜之深沉,万籁静悄,掩上的房门被推开,半丝声响也无,梅无尽踏入她房内,要取走累赘的人间经历。
    床榻上,空无一人,被褥早已冰凉。
    上回,她留给梅海雁的纸笺上写:他日再重逢。
    这一次,半字未提,或许她内心深处明白,再重逢,已不可能。
    他欲抛弃他的凡心,可她,眷恋着曾在他凡心之中,深浓相爱的回忆。
    无法舍,不愿舍,不甘舍,但若不舍,他会苦恼,他说,他不知该如何待她……
    她因为爱他,所以为难;他的为难,则是因为……不愿爱她。
    她不想为难自己,更不想为难他。
    茫茫天地,她只剩一处可去,那座孤独的坟,还是能接纳她的相伴。
    海雁绝不会希望被她遗弃掉。
    但是她不要永无止境的守候,她希望,有一个期限,像人一生的生老病死,许是两年,许是二十年……总有一日,能盼到尽头,安然地,躺在他的坟侧,含笑而去。
    立订好目标,她踏出的每一步,皆是轻快的。
    绝岩上,稀罕地有客来访。
    福佑没认识多少朋友,薛翎花勉强算其一,当年她在师尊家养病好一阵,汤药全是福佑替她熬的,两人不生不熟,恰恰好的淡如水关系。
    来的有些不是时侯,福佑撞见“面壁”场景。幸好她嫁过人,已非没见过世面的黄花闺女,道声“你们先忙,忙完再理我”,自个儿转身,进了一旁小木屋,落坐倒茶吃点心,样样自动自发。
    “……你怎么自己来了?梅先生呢?”翎花匆匆入屋,发髻凌乱,唇儿红肿,双颊火烤般艳丽粉嫩,衣襟还穿错边……重点是,那身衣裳是男人的吧。
    “你可以先去泡个鸳鸯浴,不用急着招呼我。”瞧,她多善解人意,等人等到发闲,坐在地板上玩狗。
    狗儿名叫“胖白”,比球更圆,见过她一两回,还认得她,冲她直摇尾巴,胖脸像在笑。
    听师尊说过,它是瘟神施法所变,给翎花解闷的小东西,真好,她也好想养一只……
    “……”翎花一脸囧爆,莫再提莫再讲,你接着回答我的话不就好了,我替你找台阶下耶!
    福佑把脸埋进胖白?毛里,磨磨蹭蹭:“我没跟我师尊来。”这句,算解了翎花的尴尬,只是为时已晚。
    “那你……”
    “你还是先去洗澡吧,身上都是男人的味道。”
    翎花一口血险要喷出来,这面瘫徒儿,讲起话来仍是同样调调,一刀就剜人胸口口,不给人活。
    撞见的一方,与被撞见的一方,终究后者承受的羞惭感多了一些,毕音那时衣衫不整,屁股光溜溜……
    薛翎花捂脸,咚咚跑走,换她家男人进屋。
    两人基本上没话聊,也从没聊过,以往见到瘟神,全是师尊应付他,她只消坐一旁放空即可。
    不过今日,她正是来找他,见翎花仅是顺便。
    “可以也变一只熊给我吗?”这并非本日正事,但顺口提看看,养只小家伙,陪她一块守坟,幻术的它不用吃喝拉撒,相当便利,不愧为居家必备良伴。
    “……它是狗。”瘟神扫来的淡睨,夹带一抹冷霜。
    “汪!”胖白护主,用叫声帮主人佐证。我家主人说的都对,他说我是狗,我就绝对不是猫!
    福佑一脸震惊,不用开口说半字,神情已完整表达对他熊狗不分的怜悯。
    “找你师尊变去!”瘟神恼羞成怒,拂袖而去。
    欸欸欸,她正事还来不及提呀……
    只能低头向胖白抱怨;“你明明长得就是熊。”再揉它脑袋几把,以示迁怒。
    “呜汪!”我叫声是雄壮威武的狗吠!
    “学狗叫的熊。”
    “……”胖白都开始自我怀疑了。
    翎花匆匆沐浴完折返,发现一人一狗已在地板上躺平睡熟,她喊了福佑几声,没能叫醒她,于是取来温暖被子抖开,替福佑盖妥。
    翌日清早,胖白醒了,屋外吠日汪汪汪;翎花醒了,厨房生火作饭,忙进忙出;瘟神夭厉也醒了,洗谢完毕,等待用完膳,继续面壁——
    此面壁非彼面壁,孤绝岩刑期,每日固定多少时辰,须诚心思己过。
    独独福佑还在睡,占据地板一方,睡到连翻身也无,胖白贪玩,跑去猛舔她脸,她只是浅浅闷哼,喃了声“海雁别闹”,眸都没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