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知道呢……你别站得这么近,这样人家会不好意思走过来的。」她挥手赶他。
    「……」他好受伤,这女人有新欢就当面甩了旧爱,居然还嫌他阻碍她的情路。
    「去陪别的客人聊天啊!」她见他站着不动,连忙指派工作给他。「我旁边这个位置不要带客人喔!」
    单龙一叹息摇头,捧着正在滴血的一颗心,往旁边移两步,找其他坐吧台的朋友聊天。
    马雅拢拢秀发,从包包里拿出一本薄薄的文学杂志,假装无聊地翻阅着,时不时地抬起头,瞄瞄那桌「帅哥桌」,送去浅浅的微笑。
    每当瞄到单龙一那要笑不笑的表情,就暗暗「青」他一眼。
    马雅身穿一件民族风的细肩带过膝洋装,大红色,刺绣着精美金黄的古老图腾,手臂、胸前披披挂挂叮当作响的大饰品,如朵盛开的牡丹,娇艳又神秘,加上频送秋波,那三名被她瞄得愈来愈自信的潇洒男士,交头接耳一番后,便派出代表前来搭讪。
    当其中一名男子起身朝马雅走来时,她抛了个得意的眼神给单龙一,他只是笑,包容她的玩心。
    「恶女……」他假装伸手拿杯垫,轻声地对她说。
    「谢谢。」她笑得多美,被这坏男人指称为「恶女」,是种称赞。
    那前来搭讪的男子已站到马雅身边,她盖上书,特地撑大明亮天真的双眼询问他。
    「你好。」男子用浓浓的口音跟马雅打招呼。
    「你好。」她将长发塞至耳后,含蓄地回应招呼。
    「我跟我同事,」男子指向远方。「我们从香港来台北办公,还有两天假期想到处逛逛,但是对这里不很熟悉……」
    「嗯……」她维持着笑容,努力想听清楚他在讲什么。
    「你有时间为我们介绍台湾好玩的地方吗?」
    「你可以讲广东话,我听得懂。」她用广东话告诉他。
    「太好了。」男子喜出望外,又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可以啊,不过,你得先猜一个谜题,答对了,明天找当导游,带你们出去玩。」她顽皮地吊着他的胃口。
    「咦?什么谜题?」
    「你猜我几岁?」她问。
    「这个……」这真是个为难的谜题,男子想着究竟要猜对,还是猜得年轻点。
    「猜不到的话,就很抱歉喽……」她翻开杂志,等着。
    一旁的单龙一憋着笑,就快内伤,这鬼灵精怪的女人,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二十……三岁。」男子挣扎片刻,胡乱猜一个可能比实际少一,两岁的数字。
    「错了。」她摇摇头,给他一个抱歉的微笑。
    「是喔……」男子好失望,很搥心肝。
    「不过,你另外两位同事,我也给他们一个机会猜,猜对了,我的承诺依然有效。」
    「这样啊。」笑容又重回男子脸上。「那请你等一下。」
    男子回到座位,将这段对话告诉他的同事们。
    「你不是真的要他们猜你的年纪吧?」单龙—走过来帮她倒水,低声问。
    「当然不是,我只是比较中意打墨绿色领带的那个,如果他来,随便猜都算对。」她呷口水,告诉他。
    「哈哈……」他大笑,不得不佩服她的巧思。
    「倒完水就快走,那个墨绿色的来了。」她催他。
    「你明天真要带他们出去玩?」他又问。
    「真的啊,再拉两个单身的女朋友,来个团体约会。」反正她放假,有的是时间,就当国民外交。
    当然,她是带点坏心眼的,既然单龙一喜欢「没有关系的关系」,她当然可以大大方方表示对其他男人的兴趣。
    若他吃醋了,她能得到些许安慰,若他不在乎,那么,她就更该努力从这暧昧难解的关系里跳出来。
    「嗯,只是要小心点。」他只关心她的安全,其余并没有多想。
    男女之间的交往应该用宽阔的心胸去看待,无论是否单身都应该拥有交友的权利,以前,他就从不过问女朋友的交友状况。
    马雅接受那位打墨绿色领带男子的邀请,移到他们那桌。而后,单龙一端着酒杯,在场内招呼一圈,最后在熟识的朋友那桌坐下。
    马雅和他中间隔着几张桌子,遥遥相视一眼,微举高杯子,露出一个「祝你玩得开心」的笑容。
    他们喜欢也在意对方,却不曾谈及定义两人关系的话题,都会里的爱情、成熟男女的情感经常只靠一种默契维系,聚散全由感觉主宰,谁也束缚不了谁。
    今晚,马雅真的不来了。
    单龙一下午进录音室处理一张唱片混音作业,晚上八点多打电话给她,她人还在花莲。
    「要不要吃花莲的麻糬?」接电话时,她在车上,开着好大声的音乐,旁边还有男女跟唱的歌声。
    「不了,晚上你小心开车。」他几乎要用吼的才能盖过那背景音乐。
    「放心啦!我技术—流。还是我买那个什记的扁食回去给你煮宵夜?」她也吼着回问。
    「你晚上就回来吗?」
    「嗯,逛完夜市就回去了,开休旅车好累。我们还跑到台东农会买池上米耶,帮你带了一包,等等经过宜兰还要买鸭赏,顺便带两把三星葱给你。」
    「呵……真窝心。」听来她玩得很开心,买了一堆名产。
    「当然喽!像我这么体贴完美的女人哪里找。你们说对不对啊?」她移开手机,问同车的朋友。
    「对——」单龙一听见昨晚那三位西装笔挺的男士也很high。
    「想我的话,打烊后到我家来拿伴手礼啊。」她笑着说。
    「是想你了啊!」他答。
    「呵,那晚点见喽!拜拜。」她说完便结束通话。
    单龙一笑了笑,合上手机。
    懂得疼爱自己、懂得安排生活,懂得享受人生,正是马雅吸引单龙一的原因。他喜欢她像一只快乐的小鸟,自在飞翔,尽情高歌,尽管爱情总是伴随着占有欲,但是,「自由」与「约束」之间是存在一个折衷空间的,他称之为「默契」。因为相信这种默契,就算她飞出他的视线范围,又何妨?
    「龙一!」
    「嗯?」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回过神,发现他的前女友——汪瑞竹,就站在面前。
    他为她打开大门,进到店里,「拍摄工作结束了?」
    「嗯,我从维也纳带了几张唱片给你。」汪瑞竹拿出她一路悉心保护的礼物,交给他。
    「阿班·贝尔格弦乐四重奏的现场收音版……」他拆开礼物,很惊喜。
    「我不大懂这个,是同事帮我挑的……」她有些局促,不晓得买的对不对。
    原本她想买个戒饰,却又担心他不收,再怎么厚着脸皮透过关系得到亲近他的机会,她还是怕被拒绝、被讨厌。
    「谢谢你,我很喜欢这个礼物。」他倾身在她发际落下一个轻吻。
    「不客气……」她眼中瞬间散发出喜悦的光芒,直直注视他,像还有什么话要说,指尖在身侧暗暗扭捏着。
    「喝什么?我帮你调。」单龙一眼中一派清澄,干净到没有任何情感成分,直率坦然地面对她的注视。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是,对于已经结束的感情他不喜欢再牵扯不清,他或许多情,却也很无情。
    「白俄罗斯好了。」汪瑞竹黯然地说。
    虽然明知已不可能,也知道自己很傻、很没用,哪怕只是看他一眼,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说上几句话也好,用这样卑微的心情尝着爱情的苦,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忘不了他,无法再接受别的男人的追求。
    有时,她也恨自己,为什么要爱上他……
    「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单龙一帮她调完酒,不忍心看她一人枯坐在吧台,带着她加入朋友的桌。
    他希望的是,她能尽早看淡那段巳逝的感情,张开眼看看他之外的世界。
    爱情,要来要走没有道理可言,执着只能换来苦楚,「等待」这样的字眼,在他身上是得不到结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