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的生活,没有任何改变,仍在你随时可见之处,我不会带走他。小九原先所有职责,由我接手,替他及担。若数年之后,小九想取回力量,我双手奉还,绝不恋栈。」
    “若数年之后,你想取回力量,我双手奉还,绝不恋栈。”
    昨夜,惊蛰不知在螭吻耳畔,也说过多少回这样的承诺。
    螭吻被几名兄长护挡于身后,阻止惊蛰靠近,虽然,为时已太晚。
    侧卧青玉长椅的螭吻,边打盹,边等鱼婢送来珍珠干贝粥,听见惊蛰那番话,他才稍稍清醒些。
    珍珠干贝弱在此刻送来,他舀上一匙,吹凉,填入嘴中。
    鲜美的滋味,久违的咸香,在口腔化开。
    本以为,这一顿,又得在无滋无味、暗暗叹息中度过,岂料,热粥的好味道,他能品尝出来了!
    「原来文判是这个意思呀……」他呢喃着,自个儿勤快点头。
    「既然要还,何不现在还?」另一端,二龙子冷声问向惊蛰,对其承诺抱持怀疑。
    「我与小九达成共识,一切全听小九的意思,他要我还,我随时能还;他要维持现状,我也无妨。」
    「小九失去力量、失去如意宝珠,只怕他的身体会日渐毁坏……你可想过?」大龙子一针见血,问出症结。
    「应该不会哦。」螭吻插上嘴。
    众人纷纷投以注目,见他胃口甚好,一匙接一匙,不似之前数月,提及吃饭,他都是苦着一张脸,活似嘴中所嚼是白蜡,而非粟米。
    「文判告诉过我,我待在惊蛰身边,会一日好过一日,别离他太远,多与他……嗯,亲热?还是亲近?还是亲吻?……那时我没太认真听,不过,大概是这意思吧。」
    味觉的恢复,是证据一。
    红润润的好气色,是证据二。
    眉宇间,舒展的轻松,是证据三。
    浑身痠痛……则是后遗症状。
    「真有其事?」龙主皱眉,抱持怀疑。
    「你可以去问文判,他说的。」螭吻已经吃光粥,向鱼婢再讨一碗。
    龙主当真去问了,透过水镜,直接找上文判,得到的答案肯定无比。
    要让螭吻恢复元气,惊蛰是最佳解药。
    他留在螭吻身边,对螭吻,有益无害。
    龙主陷入天人交战,该不该留下惊蛰……
    他是很想要「儿媳」,但是不想要这么大只、这么魁悟、这么不可爱的「儿媳」……
    「这样也好,一个,本该是你儿子;一个,更是宠爱多年的麽儿,两人都不用取舍,皆能变成家人。」
    五龙子浅笑,提出另番见解。
    只见龙主沈思,似乎对此……有所感触。
    慢慢挪眸过去,望向不知何时开始,已坐在一块的两人。
    螭吻吃了粥,讨了饼,现正咬着海鳗串,嘴角沾染褐酱,惊蛰适时递茶,以袖拭去酱汁,再解决螭吻塞来的「厨余」,毫无怨言。
    那融洽,一点都不违和。
    那情意,任凭谁看,都能察觉。
    不单惊蛰,还有螭吻,觑着惊蛰的眸,弯弯地,直笑。
    笑得一脸柔软。
    而非首次还云时,身魂皆在,面容间的笑,只是强颜。
    「不用取舍,都是儿子……」龙主低语,觉得这样似乎……不算太糟。
    「再说,从多少年前开始,大伙老早就有心理准备……惊蛰『叔叔』对咱家小九觊觎多时,现在不过是『既成事实』,好似也毋须音外,父王,是吧。」
    五龙子意在安慰龙主。
    以前,众人不知惊蛰用意,仅觉他独宠小九,又有多少人误解两人关系,直接视其为偶。
    就算他们两人,终是成双成对,九成九只会换来几种惊叹──
    “早八百年我就知道,这两人,绝对有暧昧!”
    “根本不意外!惊蛰一脸明摆着垂涎九龙子美色,瞅着九龙子的眼神,活似要把人吞下肚去!”
    “惊蛰果然出手了!这不良叔叔……”
    “有情人终成眷属!”这算有天良的赞叹。
    全龙骸城中,谁会意外?!
    没有。
    还认为理所当然,连赌局都懒得开。
    「两个儿子吗?……别人家有两个儿子,就能多两个媳妇儿,我两个儿子却没半个媳妇儿,亏大了……」
    「都八只儿媳了,煮锅汤也嫌挤,父王,知足常乐,不然,你把惊蛰当『儿媳』看呀,反正你的儿媳──有天女、有蔘、有蚌、有鮻,有人类、有凤精、有女娲后裔、有龙女……再添一只雄性生物,大伙不奇怪的。」
    五龙子已沦为儿子里最尽孝的一只,很努力……想让龙主释怀。
    他话甫说完,就见龙主浑身一抖。
    儿媳成群,本是美好景致,还能遥遥幻想,日后,数十龙孙嬉戏玩耍的天伦之乐。
    蓦地,魁伟惊蛰出现,在如花似玉的儿媳堆中,鹤立鸡群,很奇怪!很突兀!躬不舒服!
    「儿子就好,当他是儿子就好──」
    也只能当他是儿子就好,呜。
    螭吻肚子填了八分饱,便抵挡不住阵阵睡意,歪着脑,倾着身,往惊蛰身上瘫去。
    「小九昨夜没睡多少,今早又被吵醒,我带他回房补眠。」惊蛰横抱起螭吻,口吻不似请示,动作更是直接笃定,说了便做。
    “是谁害他昨夜没睡多少呀呀呀”──龙主心里响着龙吼,吠声到达嘴边,却只能咽下。
    文判特别叮嘱,螭吻留在惊蛰身边,才能舒缓身体不适,越来越健康……
    为小九好,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儿子」占有欲十足,把另一个儿子搂进怀中,送入洞房──不,是送回房里。
    「乖,父王,别看了,喝茶吧。」又是五龙子,善意挡在龙主面前,递上茶。
    龙主拿茶当酒,了一杯又一杯……
    众龙子默默交换眼神,内心有志一同:
    “幸好没生女儿,否则,父王这个性,光见女儿出嫁,他绝对会号啕大哭,说不定还会满地打滚,失态喊着:「父王不让妳嫁,不要嫁不要嫁不要嫁!父王养妳一辈子……」”
    龙生九子,阳太盛,阴太哀,根本……是老天不让龙主哭太惨,一次次忍受送女出嫁的心痛,才特意给的安排吧?
    终曲
    失去如意宝珠的龙,难以避免终是走上这一途。
    失控、暴怒、压抑不住的火气,在螭吻身上爆发。
    当时,他正与蔘娃几人,吃海粟、品甜酒,一切来得突然。
    愤懑冲撞他的胸口,急欲窜出,眼前任何东西,包括人,都碍了他的眼,有种……
    恨不得倾翻石桌,彻底砸毁所有,难以抑制的恶念!
    一切,结束得也突然。
    在螭吻气喘如牛,试图翻桌闹事,伤害几名嫂嫂之前──
    「然后……你就被蔘娃几人压制,而战斗天女辰星,连擡擡指都没有,全不插手,冷眼旁观?」
    惊蛰风尘仆仆归来,乍闻消息,以为出事,便匆忙回房。
    看见螭吻毫发无伤,心先安下大半,再细细追问,得出了结论。
    哭笑不得……
    螭吻脸色好沈,遭到五花大绑,安置贝蚌大床间……缚绑于腕上、踝上的,不是粗大铁鍊或韧绳,仅是几条薄绢。
    惊蛰深此时绝不能笑,攸关螭吻的尊严──连蔘娃那种货色都能压制他,区区薄透丝绢也无法挣断──确实很伤。
    一笑,今夜绝对无睡、无人可抱。
    为吻解开丝绢,想扶他,螭吻却不愿从床上起来,紧抱绡被的手浮现许多的鳞,鳞色透明干净,不带半丝彩泽鳞最原始的泽光。
    「小九,到我这里来,我替你压下负面的懑恨。」
    话,低柔说着,力量,不容抗拒,已先行一步将螭吻捞进怀中。
    螭吻没有挣扎,也知挣扎无用,全由着惊蛰去做。
    密密抱着,胸臆紧贴,沈稳心跳,属惊蛰所有;而躁乱地、暴跃地,则是螭吻的紊乱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