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晓怡离礼物近,麻烦她来拆呗,我手上还沾着奶油呢。”
    淼淼以前听过那个名字,是弟弟喜欢的女同学,据说家境很好、样貌也好、性格更好,爸爸妈妈都很赞同弟弟追她,只千叮万嘱不要影响学习。
    淼淼原本并不在意弟弟收到了什么礼物——即使她的十八岁生日就在上周,而全家人都忘记了这件事——直到她听见礼物被拆开后,那个起哄的男同学喊出的关键词:“靠!光脑!真的假的啊?你爸妈连这都给你买?”
    光脑。
    阁楼中的女孩浑身一个激灵,拖着细瘦如竹竿的双腿、手足并用、艰难而蹒跚地“走”到门边,想从门缝里偷听得更清楚些。
    她当然知道光脑,直播间里主播八眉手上就戴着光脑,那是通往玩家大厅的通道,但真正的光脑只有玩家才能使用,市面上能交易流通的顶
    多是功能近似的仿冒品。
    ——但即使是仿冒品,也不是一般家庭买得起的,一个未成年高中生要是能有一只光脑,在同学圈子里会非常有面子,她完全可以想象弟弟是怎样向父母撒娇保证、来换到这样一份生日礼物,只为了在兄弟和喜欢的女生面前拆开。
    淼淼不羡慕、不嫉妒、不难过,她早就习惯了这一切,她只是……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她其实通过了《自由日》的考核副本,但又放弃了加入的机会。
    说出来应该也不会有人相信吧?一个因为小儿麻痹症而接近半瘫、连书都没怎么念过的小怪物,能通过数万人里都不一定有一个能通过的考核,而在通过之前,她甚至连《自由日》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个神秘而优雅、自称“纳撒尼尔”的机械音是在生日当晚出现在淼淼脑子里的,伴随着纳撒尼尔的邀请,她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一个陌生世界里、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另一个女孩,“她”有着淼淼无比羡慕的健康身体,却经历着比淼淼想象的最痛苦的事还要痛苦的黑暗。
    纳撒尼尔说,主线就是帮“她”完成心愿。
    淼淼不知道“主线”是什么,“她”的心愿又是什么,她没有玩过游戏、没有见过这样神奇的事,只敢以为自己在做一个格外真实的梦。
    淼淼渴望用那双健全的腿奔跑,所以在这场梦里,她想尽一切办法、解决一切阻拦她奔跑的障碍,她在梦里越跑越快,光洁健康的双腿上长出鸟儿一样的羽毛,带着“她”的渴望一起冲向终点。
    【新人玩家淼淼,恭喜通关考核副本,《自由日》欢迎您的加入,请问是否接收光脑绑定?】
    纳撒尼尔的机械音变得人性化,好像真的有人在贴近她的耳畔、尊重而温柔地询问。
    不知怎么的,淼淼突然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做梦,好像有无数电火花在她大脑中噼里啪啦炸开,永远不眷顾她的命运在这一刻向她垂下了高贵的头颅——她感到眩晕,她感到惶然,她感到恐惧。
    倘若一个人生来就没有感受到一点点温暖,她是会被普普通通一滴水烫伤的,更勿论一把这样炙热的火光呢?
    “不……我不……我不能……”
    回到自己的身体,她又变回了那个口齿不清、四肢僵硬、生活在灰尘堆里的小垃圾,即使纳撒尼尔的问询重复了三遍,她也只能颤抖地说着,她不能。
    她不配。
    系统没有发出第四遍问询,他的消失像他的出现一样无声无息。
    淼淼在小阁楼里空坐许久,直到窗外夜色染上晨曦,她才茫然又空虚地意识到——自己亲手丢掉了唯一选择了她的东西。
    在之后的几天里,她一遍又一遍搜索着关于《自由日》的消息,越了解、越后悔,越深入,越渴望,从一开始就一无所有的人是不会害怕失去的,可她曾经被选择过,于是“成为玩家”的渴望甚至压过了她对“健全身体”的渴望。
    而现在,光脑就在楼下,即使那是假的,淼淼也想拿到手里摸一
    摸、看一看……这个念头像鸣笛一样驱使着她、将手伸向高高的门把手。
    “——嘭!”
    沉重的摔倒声从阁楼上传来,甚至打断了楼下小寿星吹蜡烛的动作。
    阿森脸色骤变,一旁的母亲按了按他的肩膀,笑容不变:“可能是风把花架吹倒了,没事儿,儿子继续吹蜡烛啊。”无形的风的确吹进了阁楼,灰尘在半空中飞舞,原本摔倒在尘埃里的淼淼却不见了身影。
    眼前是一道极长极远,仿佛没有尽头的通道,无数星辰与五光十色的线性回旋构成了视线内不断倒退的背景。
    在数百万直播间观众跟随主播八眉的视角进入游戏大厅时,一个灰扑扑的女孩同样摔进了大厅中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