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可我一直觉得,人是由记忆组成的,记忆证明我自己存在的正确性,也证明世界存在的正确性。”泷谷隼似乎逐渐平静下来了,虽然以问句起头,但他淡淡的语气表明了这是一句陈述句。
    “这个肉·体的记忆流入我的脑中,我是五条悟,又不是五条悟。但是,”泷谷隼话锋一转,“在马甲上体会过的,属于五条悟和夏油杰的记忆都告诉我一个事实——”
    “瞒不过他,瞒不过杰的。”
    “所以,”泷谷隼下了决断,“就当为了任务顺利进行,帮助我让五条悟的记忆更加地占据这个身体吧,系统。”
    [你的意思是?]
    “只在心底留下任务的影子就好,我会暂时静静地待在那里。”有些时候表现得像个好人也不错吧。不过,以防被系统调侃,这半句话还是不说出来比较好。
    于是——
    [……如果这是你的意愿的话。]系统话音落下。
    一瞬间,好像什么都没有变,但变化确实发生了。夏油杰也终于就要碰上五条悟的眉心。
    然而,夏油伸出的手指迅速蜷缩了回去,转而变成紧攥着的青筋毕露的拳头朝五条的面部袭了上去——
    拳头堪堪停在了距离高挺的鼻梁只有一寸的地方。
    是“无限”在两人之间架起了一道屏障。
    夏油的表情愣怔了一下,像是感到疑惑。而五条没有还手,于是夏油有很多时间用目光细细打量面前之人的五官。最终,他收回了拳头。
    “你不是他。”
    夏油的这句话和五条说出的那句“好了”有异曲同工之处,都是不完整的。完整的话应该是——虽然你是五条悟,但你不是他,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独一无二的他。
    “发现了吗。”这话里并没有多少意外,被子从头顶开始滑落下来堆在身后,五条悟站了起来。
    *
    汤池里的雾气越来越浓了,逐渐让人喘不过气来。这种情况很像被章鱼吸附在视线死角处的皮肤上,毫无察觉、不以为然,在终于感受到疼痛后扯下章鱼,却发现皮肤上已经留下了一个个吸盘大小的血窟窿。
    萩原三人不知何时都闭上了眼睛,大概是睡着了。雾气伸出白色的触手挤入他们的鼻腔,于是眉头紧皱起来,露出了像是在挣扎的表情。
    他们正在经历一场熟悉的噩梦,那是连接了两个相隔时间点的可怕梦境。它强势地让身体无视了正处于温热液体中的事实,全身的血管因此变得冰凉。
    但三人的梦并不全然相同。
    萩原在进入梦中的一瞬间就失去了感受,看不见、听不到、触碰不着,但他完全不会感到困惑,因为就连思考的能力也一并消失了。
    诸伏没有失去感受,但痛苦也没有立刻到来。麻木和灼烧感逐渐蔓延,身体愈发疲惫,意识愈发模糊,只能隐约察觉心脏正中虫蛀般的空洞和被锋利碎片扎入时产生的疼痛。
    伊达则是感到骨头碎裂,内脏破开。
    而在梦境外,在连通汤池的淋浴房与庭院组成的大方形的四角,浓雾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松弛地趴伏着。它们是一丝·不挂的,因为一切有规则形体的外物都无法这么完美地融入雾气。因此也就不能判断它们是否真实存在着。
    不,或许可以判断——通过它们控制不住投来的,时刻窥探着汤池中的饥渴视线。
    属于捕食者的视线几乎要凝成实体。
    “轰!”
    此时,隔开淋浴房和旅店走廊的障子门突然向外碎裂着飞了出去!
    时间回到五分钟前。
    “……这么说的话,很有可能是特级假想咒灵‘雪女’。”夏油杰已经盘腿坐在了榻榻米上,他微微垂下眼睑,似乎在认真思考着任务,“‘雪女’的公众认知度很高,有名的雪山也有很多,特意出现在这个可以说是偏僻的没什么人的小地方……有些奇怪。”
    五条悟支起一条腿,一只胳膊撑在膝盖上,托腮歪头看着夏油杰,似乎同样认真地听着分析。
    “悟,你觉得呢?”夏油突然抬起了眼眸,“可以这么叫你吗?就算是另一个时空的,也是五条悟吧,这么叫应该会自在一些。”
    “确实。”五条露出了经常出现在28岁的自己脸上的那种笑容,现在的他也只能条件反射地露出这个笑容。
    因为他不由自主地觉得,现在的他们两人是“不对等”的。虽然只看坐姿的话,比起自己杰似乎仍担任着更成熟的一方。但是,五条悟清楚地知道,已经不一样了。
    哪怕不是同一个时空,自己确实是28岁了,是在一年前亲手杀死了夏油杰的五条悟。
    啊,真是难办啊,起码要让十几岁的我遇到十几岁的杰才对。这样我就可以再桀骜不羁一点,或者再欢欣雀跃一点……这样就不会在面前的杰说出“你也是五条悟”的时候,想起那个车水马龙的街头,想起那个逐渐隐入人潮的背影,想起那个半扎发的杰,想起他说的“因为你是五条悟所以是最强呢,还是因为你是最强所以是五条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