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徒弟气得几欲骂人了，抬目一瞧，却见一行人由方才那士官亲自领着踏上码头，与士官并肩而行、附耳交谈的那位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晋灵微。
越山那夜，晋灵微徒手夺刀之时他也在场，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小徒弟怔愣地看着步履匆匆的晋灵微，想不通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他卷在人群中，实在不好暴露自己便衣的身份，因而没有向指挥室传报。小徒弟咬了咬牙，艰难地朝警戒线的方向挪动。与此同时，莫云烨有些担忧地看着晋灵微愈渐苍白的脸色，脱口而出的却不是什么关怀备至的话语，“你真的确定他打算带周知之从水路跑？”
要知道周家凭借他三言两语就轻易调动军队绝非平常事，今日过后势必轰动全城。莫云烨深谙此道，军方只负责协助，绝不能动武，否则周潜江晚节不保，周家的仕途更得断送在他手里。
晋灵微只觉肋下泛痛，视野频频模糊，因而迟钝足有两秒，才轻轻地点了点头。宋景宁走后，他同样在画架前站了半晌，由于心事重重，注意力并未甚于画上，谁曾想离开前扫了一眼，恍然惊觉出不对来。画上那一尾小舟本是轮廓分明地沉浮在滔天骇浪之间，是从大片蓝调中挣脱出来的一抹盎然青绿，如今这小舟却彷佛被谁用指甲蓄意划过似的，留下了三道极浅的痕迹。周知之有多宝贝他这幅画作，晋灵微可比宋景宁清楚多了。晋灵微盯着小舟上若有似无的三道划痕，一个大胆到近乎荒谬的想法油然而生。他惯爱凭直觉行事，因而鬼使神差地改口道：“查查哪里还能买到今天的船票，我们去码头。”
越山码头自从上次发生爆炸事件后整顿至今尚未开放，临江码头又是专门走货轮的，故而唯有金港码头在今天安排了载人渡轮，直接锁定了军队的搜查范围——此乃不幸中的万幸。晋灵微望着乌压压的人头，问士官怎么还不过筛。士官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司令说了，此番搜查须有警方的人在现场，是你来迟了。”晋灵微闻言有些诧异，转头去看莫云烨，后者挤眉弄眼，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晋灵微怎么可能否认，当即颔首应道：“开始吧。”
士官于是叫来几位班长，指挥起各自手底下的兵来。晋灵微忽地想起什么，问道：“你们准备怎么处理嫌犯？”士官目视前方，态度很是冷淡：“自然由你带走，我方只管救人，并不涉案。”晋灵微头疼得厉害，心道周潜江真是半分便宜都不让人占，面上却扯出笑来：“应该的。”话音刚落，离他们较近的警戒线前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晋哥，晋灵微循声瞧过去，却是一张陌生面孔。被拦住的小徒弟气急败坏地掏出自己的警官证，险些怼到士兵的面门上，“我是汜江市局的见习警察，放我过去！”那士兵倒是面无表情，似乎是认真地看了他的警官证，确认如假包换后才抬起警戒线，示意他可以走了。小徒弟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了晋灵微的面前，气喘吁吁道：“晋哥，你、你怎么在这儿啊？”晋灵微迟疑道：“你是……？”
“韩山牧！”他自觉地补充道：“我是张郊的徒弟。”
晋灵微对他实在没什么印象，直到听着张郊二字才反应过来，“你师父派你来的？”韩山牧连连点头，将他师父对他如何委以重任简要地说了一遍，然后凑上前，压低嗓音紧张道：“晋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师父也没说这里头有军方的事啊？”晋灵微一个字也没听清，他肋下疼得愈来愈厉害，就连胃部也开始痉挛。韩山牧犹自叨叨个不停，一阵眩晕感过去，晋灵微的头脑勉强清醒了一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韩山牧是个正在出任务的警察——哪怕只是见习——他福至心灵，打断了韩山牧的话，“你的配枪在哪儿？”
韩山牧被他问得一怔，下意识摸向腰侧，却没有后续动作。他防备地看着晋灵微：“晋哥，你问这个做什么？”配枪是警察的命根子，张郊对他耳提面命，韩山牧岂敢不听，晋灵微见状，犹豫片刻，妥协道：“你在警校时射击成绩如何？”韩山牧抿了抿唇，含混地说不算太差，潜台词自然是也算不上好。晋灵微又问：“你见习以来用过枪没有？”韩山牧更是讷讷：“师父不放心我……”他见习不到半年，张郊为人心慈手软，确实没什么机会。晋灵微只好道：“枪借我。”韩山牧瞪大眼睛，没来得及拒绝，一个晃神的功夫就被晋灵微下了枪，他听见晋灵微从容地说：“算我抢你的，出事尽管推给我。”韩山牧还想反驳，晋灵微紧接着伸手从他耳朵上摘过耳麦，戴到右耳上。他问韩山牧的行动代号，不容置喙地，韩山牧被震慑住，嗫嚅道：“海獭一号。”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晋灵微似乎笑了一下，韩山牧正努力回想，晋灵微已经按下通讯按钮：“海獭一号呼叫。”顿了顿，接了一句：“我是晋灵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