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湛......」在他将她安顿好,准备离开殿内去找冷天色他们时,楚婉不安地拉住他的衣袖留住他。
    「尽量别说话,你需要休息。」他一指按上她的芳唇,两眼看着她裹着纱带的喉际。
    她心慌意乱地拉下他的手,「你真要对付南内?」
    「嗯。」即使不发生今夜的事,他迟早也是要把刀口伸向东南两内的,如今,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好借口提前攻打南内而已。
    「你想怎么做?」或许事情还没有那么槽,或许只是她做过多联想,说不定他会用人主西内的方法来对付南内,就和以往一样而已。
    朵湛滑坐至她的身边,轻轻揽她入怀,「铲除南内所有的党羽,改由西内的人接管南内。」
    她在他怀中一怔,急忙转首看向他。
    「铲除的意思是什么?杀了他们?」光是听他声音中的冷意,她大略也明白他想做什么。
    他沉默地抚顺着她的发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不要......」楚婉伸手环抱着他的颈项,声音里充满哽咽,「我不要你走上杀戮那条路。」以前他不是这样的人,即使他已经变了,但也不该变得如此,难道他忘了他曾经有过的太平心愿了吗?
    「你明知道宫斗免不了会有牺牲。」要不是舒河派人杀上门来,他都忘了舒河这个大敌有多难缠,与其让舒河全盘准备好了来对付他,还不如由他先下手为强。
    她直摇螓首,「是会有牺牲,但不需要杀人。」
    「留着他们,等于是埋着祸根,斩草除根才能保证他们不会有颠覆之心。」南内的那群老人渴望舒河登上大典,好让他们一偿佐国夙愿已经很多年了,而那群老人则是扰乱朝纲的祸源,要是见不到舒河登基,那群人根本就不可能会罢手,他不敢留着他们,换作是律滔也不敢留着他们。
    「你可以招降。」看他愈说愈坚决,楚婉忙着想其它的方式好来说服他。
    他徐徐摇首,「西内里头的招降是一回事,因为先前招降来的人本来就是咱们西内的人,对外则不行,因为铁勒不用背叛过的叛徒。」
    「朵湛......」
    朵湛伸手抚着她的唇止住她的话,「先不要想那么多,南内有舒河和怀炽,我能不能胜过他们还是未定之数,而他们也不可能坐以待毙,现在就为他们担心还太早了,说不定败的人会是我。」
    楚婉下意识地觉得道人的话似乎正在成真中,而她,却无法阻止,也什么都挽不回。
    她已经淡忘了她执意跟随上他的脚步将会带来什么后果,在一日一日过去的安然里,逐渐遗志那深藏在心底的阴影,也试着相信那一日将不会到来,可是现在她才知道,她并没有避开掉,它只是尚未来临而已。
    如果说命运是一条曲曲折折的道路,不管绕得多远,到最后还是会走回原点,那么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涟漪遂成风波,止不住的歉疚泛满心头,她不无情,也没有勇气去承担那后果,可是朵湛若要一意孤行,她也是没半分奈何的。
    罪人的感觉......「无论我怎么说你也不改变心意吗?」她匆忙逐散脑海里罪人的字眼,再次恳切地看向他的眼。
    朵湛不再掩饰,质疑地抬起她小巧的下颔,「你是为了什么要改变我的心意,」
    楚婉定望着他眼底的无情,心底的希望如暮晚的紫霞轻烟般散去,半晌,她才歇口。
    「为了你。」其实......是为了她自己,只是,她说不出口。
    他不解,「我?」
    她偎进他的怀里紧拥着他,细不可闻地在他怀里轻喃:「拥有太多,是会失去的......」
    「别胡思乱想。」
    聆听着他胸膛传来的稳定心跳声,楚婉放松了身子,日想起以前在宫外的日子。
    她多么怀念那段平静厮守的岁月,日暖熏人的南风,池畔相依如莲朵并蒂,如今沧海桑田,朵湛变了,她也变了,他们也再寻不回从前,形同被幽禁在这座大明宫里,环绕在他们四周的,浮是欲望野心陈陈相因,彷佛永远也没办法自这爱恨生死交加的噩梦里梦醒。
    「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能和我一块走出大明宫?」她幽幽地问出她进宫后的心愿。
    「待事情定了后。」朵湛随响应着,见她累了,他又抱着她在榻上躺下。
    她恻然地闭上眼,「这个噩梦永远也不会结束的......」
    朵湛拢好她的长发并为她盖上薄被,轻轻翻身下榻。
    「别走。」她一手拉住他,「陪我,我不想一个人被留在黑暗里。」
    朵湛看着她眸中的孤单,冷玉堂带给他的怒意一点一滴地在她的眼中消逝,他柔化了脸上的表情,躺至她的身边将她拉来自己的身上。
    「你怎会一个人?」他环住她的腰肢,与她紧密地贴在一起。「到哪,我们都要在一起。」
    倚在他的怀中,楚婉的叹息融入夜色里,恍惚中,道人的身影在她的脑海远处飘荡,似乎,就要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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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朵湛随即在云宵殿里召来大司马,在与大司马大略地商议完提前攻打南内的原委后,大司马立刻代他召来西内上层重臣,并在云宵殿里设宴准备商讨西南两内之争的进行方向。
    主动代大司马准备此宴者,是长信侯。
    站在殿后看着殿中的一切,楚婉总觉得事情不对劲。
    她的不安是来自于长信侯,那名曾经想娶她为妻的男人。
    在今日之前,每回见到他,她总可以在他的眼眉之间找到压抑的痛苦,她知道,他并不是为了朵湛能力而信服朵湛并且效忠,他之所以会助大司马全是为了她,对于朵湛,他更不是全无愤恨的。
    夺妻之痛、丧名之辱,谁能忘怀?在冠盖云集的婚宴上遭人抢婚,他更不可能云淡风清的就将以往的恩怨一笔勾消、前嫌尽弃,即使是这阵子来他表现得宽容大量,让朵湛真的相信他是为投明主而弃私情旧怨。
    楚婉一手揭开幕帐,仔细地看着长信侯在席间为朵湛斟酒的模样。
    他笑得是那样地惬意满足,像是隐藏了某种快乐般,专注在公事上头的朵湛和一旁的冷天色都没察觉到他的笑意,在朵湛迟迟举盅不饮时,他还笑意盈然地殷殷劝酒,并站在席侧盯着朵湛的一举一动。
    为什么他笑得那么开心?为什么他要拉下面子去伺候朵湛?为什么,他那么执意要朵湛喝下那盅酒?
    在脑中的疑惑凝聚成一种解释不出的心慌时,暗涌的波涛在她的脑中逐渐成形,令她的心跳有些失措。
    会是她想的那样吗?楚婉心中有数地望着长信侯的身影,恍然地有些明白他今日在殿上所为种种的来由,可是又不能确定,她看不出人们藏在胸坎底下的那颗心,但,如果更如她所想呢?
    若是真如她所想......在朵湛欲把手中的酒盅凑至唇边时,楚婉飞快地自幕帐后走出来到朵湛的身后,将酒盅从他手上拿过来,他诧异地回首看了她一眼,她轻耸香肩拿着酒盅想离开,却因在众人质疑的目光下走不开。
    没有准备,也不多加深想,为了不让人起疑,她仰首饮尽那盅酒,而后又若无其事地自席间退开。朵湛没对她的举动联想那么多,不一会又转回去继续聆听大司马所提供的计划。
    楚婉在退至殿内一隅时,她清楚地看见,长信侯睑色一变,笑容在唇边僵止隐去,脸色蓦地变得苍白。
    她猜对了。
    只是咽下了喉、入了腹里的那盅酒,却是覆水难收。
    为了证实她心中的疑惑,这代价,不是她在事前所能预料到的,同时也不是朵湛所能承担的,她真的无意如此。
    酸楚的泪泛在她的眼眸间,缓缓淌滴下她的面颊。
    看不到了,携手走出大明宫、襄王府那一池的莲、白首偕老、太平盛世,她都看不到了,那些茬朵湛怀抱里承诺过的誓言她也无法做到了,还来不及答应,就得面对这来得措手不及的分离,最终,她还是无法离开这座阴暗的大明宫,而她追随朵湛的脚步,也得就此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