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近,鹰通目力所及已经可以看清被那三人围在中央,似乎成为了喧哗源头的东西——那是一辆看起来曾遭遇过什么的牛车。车壁已倒下了半扇,垂帘也破烂得不像样子,车轭上甚至有刀痕……这样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土御门宅中,而且还是内宅中庭这样的地方?
    还未来得及将心中的疑问宣之于口,争论的主角之一却已经看见了朝这边而来的两人,笑着扬起了手,“友雅先生,鹰通先生,你们也来了啊!”
    友雅神情复杂地看向正拼命向这方挥着手的少女。那样不设防的笑容和显而易见的惊喜啊……即便知道终有一天会被舍弃,此刻仍愿意交付全然的信任吗?
    直到在牛车中那一场谈话之后,他才发现,在连八叶和藤姬也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她一直以来的努力,以她自己的方式……就像此刻努力地成为“一如既往有活力的神子”一样……世事洞明的他一时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那样的笑容……
    “神子殿下。”鹰通向少女行了一礼,镜片后的眼眸却锐利地看向了方才与神子殿下对谈的少年。他们出现伊始,这少年便俯身行礼,随后迅速地退到了听不到谈话的安全距离之外。看装束是左大臣直属武士团的人,也就是赖久的属下了,既然得到许可出现在这里,应该不会是危险的人……
    放下了心的鹰通将注意力转回到了更重要的人身上。
    “您在这里是……”
    少女向他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在等泰明先生过来啊。”顿了一顿,又像是怕他听不明白一般补充了一句,“本来是打算我们去那边的,可是泰明先生突然联络说他会亲自过来,所以就在这里等他了呢。”
    鹰通扶了扶眼镜,自己不过是在宫中轮值了三日,为什么感觉上像是已经错过了很多重要的事情的样子?比如现在神子殿下说得似乎他理所应当知道的事……到底是什么?她们本来要去哪里,泰明大人又为什么过来……
    他有些头疼地看向身侧的友雅。
    友雅合上手中的折扇,浅笑着看向少女,“那么,神子殿下您还是执意要亲身去寻那日袭击牛车之人吗?”话一出口,他便毫不意外地看见了鹰通震惊的神情……以及少女不满的眼神。
    “友雅先生,清司并不是袭击我们啊。”少女咬了咬下唇,反手握住了身边微微颤抖着的纤弱手臂,反驳道,“友雅先生从那些卷宗中也应该知道了,清司从一开始起就没有伤过人啊,他……一定是在找梨洛……”
    友雅微微眯起了眼,会提到案件详情的卷宗只可能是来自检非违厅和刑部省,眼前的这位虽是神子殿下,却绝没有直接查阅的本事,那只可能是旁人看过之后转述于她了……他带着几分不赞成的眼神瞥向了鹰通。
    鹰通摇头,示意并非自己所说。友雅怔了一怔,那么……她是从何处得知涉案卷宗内容的?
    却听少女继续说道:“虽然一开始是想过找鹰通先生,但是以您的立场而言这大概是很为难的事情。所以那天赖久先生……走了之后,就拜托永泉先生查阅了相关卷宗。不管怎么说,那名记载中的嫌疑犯都没有伤人,不是吗?”
    “此人虽未曾伤及人命……”鹰通沉吟道,“但贵女们尚且年幼,受惊不小。且依律法而言,窥探贵女者本就是不赦之罪。”
    “律法?”充满了讥嘲之意的声音蓦地响了起来,“律法它……算是个什么东西?” 说话之人正是一直随在少女身侧的美丽幽灵。
    “梨洛……”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种表情的少女微张着嘴,轻唤了一声却又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梨洛的事情她是最清楚不过的啊……
    “连神明意志也可随意践踏的律法,算是什么东西?连人伦道德也可罔顾的律法,算是什么东西?连……无辜之人的血也可枉流的律法,又算是什么东西?”
    纵然或许别有隐情,但律法尊严又岂是能容人随意践踏。鹰通眼眸微沉,正要开口,友雅的折扇已先一步轻轻搭在了他左肩之上,神色凝重地向他摇了摇头。
    梨洛冷冷道:“斋宫在神前摇签卜定也是律法所定,却从未有过受宠皇女出任斋宫之事,少丞大人难道不知情吗?”
    鹰通怒道:“现任斋宫便是弘徽殿皇后之女,从先帝至今宠爱有加,怎可说是不受宠的皇女!”
    话一出口,便觉得原本搭在他左肩上的折扇力道忽地沉了一沉,旋即收了回去。鹰通心下诧异,转头却瞧见友雅正看似若无其事地注视着手中的折扇,可是……那样的表情简直就像是在看着别的什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