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渡一睁眼都已经快要十二点了,他兴奋去了段月岚的宿舍:“同桌,我们去操场那边打雪仗啊!”
    段月岚依旧埋头写作业,笑了一下之后说道:“你去吧,我还有卷子要写。”
    凌渡气鼓鼓走了,心想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总是在自己以为关系变得稍微好一点之后,这个家伙又用一句话就把自己打成原形!
    凌渡开始想:如果我努力学习,他会不会高看我一眼?
    当然,这个想法,在周一看到课本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数字和字母的组合的时候,果断就放弃了。
    周末两天,除了凌渡偶尔去校门口一起吃饭,段月岚的时光就在宿舍里面度过了。
    到了周一,他更加投入地学习,明明坐在一起,凌渡都找不到搭话的由头。
    段月岚对所有人都是不远不近的模样,你也说不好他不喜欢谁,但是也绝对看不出来他喜欢谁。
    所以学习委员那封情书,一直压在自己的课桌最下面一本书里面,从来都没有拿出来过。
    期末考完,所有人都在收拾东西回家,段月岚确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他照例检查好自己的东西,床铺盖上防尘罩,大哥送来的棉被不能弄脏。
    检查宿舍水电有没有关好,最后才锁门离开。
    他背着书包出校门的时候,早已不像半个小时前的熙熙攘攘。
    所有的同学都充斥着回家的喜悦,但是这个所有同学,并不包含段月岚。
    晚上照例先回老宅吃饭,他像个透明人,他不制造任何动静,大家也不会刻意关注他。
    倒是一向威严的父亲,随口夸了自己一句。
    段月岚礼貌微笑,其实内心没什么波动。
    他有点过分了解他的父亲了,段月岚属于孩子里面开窍比较早的一批,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别人是有爸爸的,而自己,表面有,其实是没有的。
    他上学,语文课本里面的《背影》那一课,该背的段落他全部背了,不该背的,他也偷偷背下来。
    他时长会想,如果自己不是生在段家,不是私生子,那自己是不是也会有这样的一位父亲。
    他不那么有钱,他也不那么重势,他没有一大堆的孩子和一大堆的小老婆,他穿着寻常的粗布衣衫,他小时候会把自己放在肩头,就算有一天年华逝去,他不再年轻,他也会去给自己买橘子.....
    从那以后,段月岚不吃橘子了。
    不是不喜欢,相反,他其实一直很喜欢吃橘子。
    只是他告诉别人,他不喜欢。
    幻想终究只是幻想,就像他幻想自己有个家,有个温柔的妈妈......
    长大后,他又想,谁规定家一定是那样的呢,妈妈一定是温柔的呢?也没人规定啊,他过得也不差。
    他不缺衣不少食。
    在这种隐约的执拗中,有种隐约的幻想,父亲只是在考验自己,只要有一天父亲能看到自己了,一切就会不一样。
    可是今年他不是八岁,也不是十二岁,而是整整十六岁了。
    他已经过了那个渴望父爱的阶段了。
    这句夸奖要放在自己八岁的时候,一定会欣喜若狂,如果放在十二岁的时候,自己会高兴转圈,但是现在,好像没什么意思了。
    第二天去妈妈那边吃饭,妈妈往桌上放盘子的声音特别响,她在发泄她的不满。
    “好好的贵族学校你不上,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从贵族学校离开!那些人,以后全都是人脉!你知道一个普通人想要积累这么多的人脉有多难吗?”
    段月岚只是闷声吃饭,他想说的,敢说的,早说完了,现在继续说,也只能是重复那些没有意义的‘废话’。
    对于他不说话的态度,薛静更加抓狂,但是她的愤怒无处发泄,只好抓过段月岚的筷子,两步扔进洗碗池:“吃什么吃!都别吃了。”
    段月岚来不及按住桌子,薛静就回来把桌子掀翻了。
    他看着满地的狼藉,耳边是薛静的骂声和哭声,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那么难过。
    自己难道是麻木了?
    他蹲下麻木的腿,伸出麻木的胳膊,收拾残局。
    薛静对着这样的儿子,哭着跑回卧室。
    收拾好之后,他走到母亲房门口,说了一句:“妈,我回去了。”
    里面传来重物砸在门上的声音,伴随着薛静歇斯底里:“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段月岚回去的路上,双手踹进兜里,也会想:我做错了什么呢?
    曾经他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但是现在他不觉得了,他读了很多书,看了很多报,学了很多的道理。
    他明白母亲的悲剧,不是自己造成的。
    这一点,足够让一个溺水的人抱住一根浮木,狠狠喘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