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伊泽应该快要几百年没有发过烧了。习惯吃苦的人突然尝到了甜味,那他一定会对糖的味道上瘾。
    伊泽也是如此。
    无时不刻不在疼痛的身体突然变得轻盈,就算在发烧也带着一种要升天般的舒适。
    在高烧造成的轻飘飘感褪去后,沉重的身体让伊泽苦不堪言,脾气也差了好几倍。更何况还要咽下并不算好吃的药丸。
    伏特加被叮嘱对伊泽严加看守。
    琴酒说不要让人死了。
    看伊泽那张脸笼罩一层让人不快的苍白色,似乎马上就要安详闭眼,他的额角突突直跳,深怕把人耗死了,因此格外小心。
    绝对要把大哥交代的事情办好!
    “我想喝水。”伊泽理直气壮地命令道,“快点,不然我让大哥教训你。”
    “大哥也是你能叫的吗!你这个叛徒!”伏特加勃然大怒,对视半分钟,伊泽开始咳得喘不上气。
    他只能赶紧接一杯水给伊泽送去。
    伊泽一碰到水杯就缩回了手,病怏怏地开口:“太烫了,不要。”
    “有得喝就不错了!挑什么挑。”
    伊泽咳得惊天动地。
    伏特加忍气吞声,重新去接了一杯温水。
    他真是受够了!
    他才不是保姆!要不是为了确定他真的无害,才不会被伊泽耍得团团转!
    伊泽抱着枕头,支着下巴懒洋洋地注视伏特加因为屈辱而变得青白的脸。
    嗯,这个表情能给一百分。
    果然还是小弟比较好玩一点。
    门锁转动,琴酒进门,摘下帽子顺手放在一边。
    伊泽马上躺倒在床,弱不禁风地咳嗽两声。
    伏特加:“……”
    你再装!
    琴酒没注意两人的小动作,将手里的手提箱平放在床头柜上,输入密码后打开。
    伏特加惊道:“大哥,这是……”
    “炸弹。”
    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枚小小的芯片。
    琴酒的眼瞳沁出一点森然的碧色,薄唇勾起张狂的笑意,银色的长发比月光还要冰凉。
    他捏着伊泽的脸颊,迫使他坐起来,仰着头对他张开嘴。
    伊泽的脸色苍白,嘴唇红润,简直像是刚被挖出坟墓的吸血鬼,舌头的颜色微浅,也像是吸干了数千人的鲜血。
    琴酒的指腹按在他的舌头上,湿润挤入指缝,触碰指甲之下的软肉,温吞包裹边缘。
    “舌头卷起来。”
    伊泽眨眨眼,照做了。
    琴酒的手指有股干净的烟草味。浓烈的硝烟味为后调,等烟雾消散开,肆意蛮狠的子弹像是要射穿整个口腔,宣示他本身的存在感。
    一旦注视,就会侵略性地占据所有目光。
    琴酒夹住芯片在他的舌根轻轻一按。
    芯片烧出灼烫的焦味,生生烙在了皮肉之上。
    伊泽闷哼一声。
    疼痛只在一瞬间,很快就如潮水般褪去。
    琴酒接过伏特加准备的毛巾擦手。
    这是组织最新研制的炸弹,应用在各种卧底和叛徒上,并准备了一份名单安放在最机密的软件内,只要输入指令,这枚小小的芯片轻轻松松就能把人炸上天。
    琴酒并不信任伊泽,但是要是能榨干他身上最后一丝价值,倒也不是不能留在身边,尤其是在他如何逃生这件事情上。
    琴酒笃定组织中存在卧底。
    那是个必死的圈套。
    可是眼前的人活下来了。
    还带着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着实让人火大。
    伊泽新奇地张开嘴,像是幼儿园小朋友那样,“啊”地拖长了音。
    芯片有种金属的味道,边缘蹭到柔软细腻的下腔皮层,有种奇怪的异物感。
    不是不能容忍。
    只是有点不习惯。
    伊泽总是想着用上牙齿刮住芯片,发出清脆的嘎啦声。舌头上卷,弯出饱满的弧度,金属芯片在粉色中若影若现,然后撞上牙齿。
    琴酒:“小心脑袋。”
    伊泽立马闭上嘴,举起双手表示无害:“不要这样嘛──”
    琴酒重新扣好帽子:“那就管好自己。”
    他的身姿修长挺拔,充满猛兽一般的力量感,银色的长发却冲淡他的凶狠,披上一层浅显的淡漠。
    伊泽竟然从这句威胁性的话中找到了病态的归属感。
    可就算失忆了,他也是知道的,真正和睦的家人不会将这种金属片塞进他的嘴里,更不会肆意掌握他的生命,用听话作为要挟。要说的话,“听话”绝对是伊泽最为讨厌的词汇,几乎能称为恨之入骨。
    ……那又怎样呢。
    琴酒带走他了不是吗?
    他不是被抛弃的。作为回报,伊泽将会将所有冰冷中尚存温度的东西全部献给琴酒。他一无所有,只剩头脑中那些疯狂跳脱的幻想是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