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薇君开口说了沉默一路的第一句话。
“生生，你有心事？”
这个昵称自父亲失联一来就没被代薇君叫过了，现在乍一下被代薇君提起，苏云生还有些怀念。
“嗯……”他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像是被这句“生生”勾起了儿时在母亲怀里肆意撒娇的记忆，连带着他的声音都不同于平日的平静。
“是因为进军队的事吗？”代薇君停下了脚步，站在他面前问他。
“什么？”苏云生诧异地皱了下眉，他也没想到自己母亲会问这个。
“不管是不是，我先跟你说，我不允许。”代薇君话说得很直接，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代薇君执拗又敏感的样子，让苏云生压抑得喘不上气来，特别是在他以为母亲会关心他的状况的时候，她想的却是自己有没有动过参军的念头。
苏云生和自己的母亲这个瘦小的omega对视着，问出了一句自己一直没问过的话。
“为什么？”因为情绪过激，他的眼眶泛着微红。
这是苏云生第一次对母亲的话产生质疑。
因为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失联了，最为家里最大的小孩儿的他担当起了大人的角色。
对楚迦南和苏云漫来说，他比起哥哥或许更像父亲。
他还小，挣不了钱，于是自然地接过了照顾弟弟妹妹的重担。
楚迦南还好，比他小不了几个月，但是却很不让人省心，妹妹就不用说了，都是他一手带大的。
作为家中最大的孩子，他承担了大人责任，同时也被剥夺了做孩子的权利。
被人欺负了，他就打回去，打不过就挨着，可以流泪就是不哭。
他是哥哥，虽然拥有童心，但哥哥的责任让他戒掉了物欲，戒掉了撒娇。
他成为了一个崭新的他。
沉默寡言。
但稳重。
看着一直以来让自己省心的儿子反抗他，代薇君一时心情难以言说。
她深吸了一口气，对苏云生说：“不管怎么样，生生，不要进军队。”她几乎是以恳求的语气说着这句话。
苏云生却被这种姿态狠狠地刺激了。
因为她的母亲为了让他不进军队去求人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妈……”苏云生有些无力地喊着代薇君。
“我其实，一次都没跟您说过我要去军队吧……”
自己虽然很想去，但是代薇君一直以来的心病他不是不知道，她的痛苦他也并非看不见。
但是……
为什么，就要一直地强调呢？
作出决定不去苏云生已经下了很大决心，但是为什么母亲要一次次地来问他来质疑他，来让他的决心动摇，来让他在两个抉择中痛苦呢？
“为什么，您要一次次地问我呢？”苏云生神色痛苦，望向代薇君的眼眶里已经盈满了泪水。
他已经很久没哭过了……连林望北离开后都没有……
“生生……”看着自己儿子如此模样，代薇君有些慌乱地喃喃。
大儿子从来没这样过，代薇君既慌乱又心疼地道歉。
“对不起……妈只是……”
但她话还没说完，苏云生就上前一步抱住了她。
一米八几的个子抱住一个看看一米六的瘦弱omega看起来像是一块裹在保温杯上的毛巾。
柔软舒服，宽大。
刚刚明明是苏云生的眼泪就要夺眶而出，结果没想到先哭出来的是代薇君。
她把头埋在苏云生的肩上，一声不吭地流着泪。
苏云生感受到了肩膀的湿润，手掌拍了拍母亲的背。
看向远方，眼里没有什么表情。
“妈……我不去。”
听了这话的代薇君哭得更凶了，身体都开始一抽一抽地，她哽咽着从苏云生的怀中起来。
“生生，对不起……妈是真不想让你去。我再不能接受失去你了……”
苏云生：“妈……”
“我不去……江边的风凉，我们先回家吧。”
一路上，两人无言。
其实苏云生很能理解自己的母亲。
丈夫十有八九应该是死在战场上了，但现在的官员实在是尸位素餐。
竟然说什么没找着尸体就不算战亡，也就评不了烈士。就放任他的“父亲”这样不尴不尬地挂着个空名留在军中，也舍不得发放烈士家属的那点优待。
以一个母亲的角度来看，怎么舍得自己的孩子再到那样的军队里去呢？
在进家门前的那一刻，苏云生抬头瞥了眼星空。
可……那也他的梦啊……
现在，梦就只能是梦了。
“哥，你站在门口干嘛？怎么不进来。”刷完牙洗了脸的苏云漫准备睡觉，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迟迟不进来——是他哥。
“进来了。”
苏云生踏入家门，拉了一下把手，把他的梦隔绝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