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打电话给金氏世界纪录——啊不是,”好险,差点说溜嘴。“我是说,为什么会这样?既然吸血鬼跟人类相似,应该不难把自己带入吧?”
    “我也疑惑很久,想一想,大概明白了。道理其实很简单,有谁看食物的性行为会引发欲望?否则你们怎么不拍一支牛排压倒沙拉的A片?”
    食——食物?原来在他眼中,她只是个装血液的容器?她没好气。“我懂,从你的角度,你只看到两个血袋做得天翻地覆、纵欲过度,可是你希望血袋帮你生小孩就不奇怪吗?”
    “只要生得出来,我无所谓。”
    听了真不痛快。她酸溜溜地道:“你一定觉得人类很好用喔,可以吃又可以当培养皿。”
    他淡笑。“动物被人类宰杀食用、拿去做实验,你们不也理所当然?你是人类,当然不喜欢我说的这些事,建议你,多从别的角度看待事情,人类的本位主义会局限你的视野。”
    她就不信哪个人换个角度,就能坦然接受自己被视为盘中飧。算了,话不投机,懒得多说。“既然您不需要采购影片,那没事了,我可以回房间吗?”
    “嗯,退下吧。”
    “是,我告退了。”嗟,口气活像皇帝,贝苹暗嗤,走出工作室。
    她离开了,工作室内独剩下他。
    他原本打算找她来,一面工作一面简单与她聊一下观影心得,但她一开口,他完全将工作抛诸脑后,无法从谈话中分心。
    她讲话速度很快,不高兴时,音调稍稍提高,像一串繁复动听的钢琴快板。她脸蛋稚气未脱,神情却坚毅,她很娇小,面对他却无畏惧,娇小身躯仿佛蕴藏顽强的意志与力量,她眼眸灿亮,视线与她交会时,他内心深处某个刻意压抑的角落似乎被点燃。
    她己离去,留下一屋宁静包围他,这一向令他平静的阒寂忽然变成巨大的空洞,很久不曾感觉到的寂寞猛地打穿心房。
    不,这不是寂寞,他不认为一个小小人类如她,会挑起他的孤寂感。人类夺去他太多,他的父亲也因人类而死,他早已下定决心不再受人类左右。
    他很久不亲近人类,那些生命即使温暖,却太短促,他只接触永恒的宝石与矿物。永恒只能与永恒为伴,就如月亮可以与银河同缀夜空,但不能和一朵雏菊永远相守。
    不,他对她没有任何感觉,她只是个小火花,有趣但转瞬即灭,就像所有人类,他对这种短暂的生命没兴趣。
    可是,少了她,周遭这份静,竟静得陌生,他有些失神,忽然记不起,过去的自己如何独自度过千年岁月?
    首次谈话,两人相谈不欢,贝苹很后悔。既然想说服赫密,不交流意见,怎样说服他?机会难得,实在不该冲动离开,这下她又得等他召见。
    没想到隔天伊凡就来传话,主人想和她谈谈。
    根据伊凡的说法,虽然计划进行顺利,各方都配合,但他的主人想听听她非常‘人类本位’的观点,也许可以激发一些更好的想法。
    她求之不得,立刻随伊凡前往赫密的工作室,之后连着几个晚上,她都到工作室与赫密讨论。
    “反正决定要做诫管婴儿,吸血鬼冷不冷感都不重要了,为什么你还要研究A片?”
    “我还是希望后代能自然生育。”
    “好吧,既然看A片没效果,我们有这方面的医生专门治疗问题,再不然也有药物,可以强制男人有反应。”蓝色小药丸马上就能终结他两千年的处男生涯,她在心中加注。
    “为什么要强制男人有反应?”
    “因为有的男人可能有疾病或者太疲劳,力不从心,又或者他想一次跟好几个女人上床,就需要靠药物——”
    “为什么要同时跟好几个女人?器官不是只有一个吗?”
    “我、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男人,哪知道你们为什么喜欢这样?”她脸蛋发热。他常常有些露骨的言语和问题,偏偏表情像单纯的孩子,她知道他是真的困惑,并无邪念。
    可是他眼底的揶揄藏不住,他似乎觉得她困窘的模样很有趣。
    “我没说我喜欢。”
    “我怀疑你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毕竟他毫无经验。
    “我当然知道。”他抚摩指间的戒环。“我喜欢专注一件事,在我打造一件珠宝时,在挑选阶段,我或许会经手很多宝石,但一决定采用哪些材料,我就会全神贯注。我会把它握在手中,感觉它、抚摸它每个细节、每一寸,想像它成型后的模样。我要它感觉到我,顺从我,赤裸裸地任我摆布,向我坦白所有秘密……”
    他悠然轻吟,噪音似温软丝绒,抚摩过她每根神经。他在谈珠宝,她却无法不想像他如此对待女人。而他凝视着她,眼眸闪烁红酒般的醇美色泽,她忧似尝到酒的滋味,灌入身体,一股迷醉热浪将她淹没,心房轻轻颤悸……
    她撇唇,想撇掉这股怪异感觉。“宝石哪有什么秘密?”
    “当然有,每个宝石都有它独一无二的光彩,需要仔细观察,才能做最好的运用。”
    “好吧,你虽然每次只专注一个,但是经手很多个,所以你也是喜欢跟很多女人在一起。”想像那画面,不知怎地教她不快。
    他淡笑,没说什么。他们的谈话很容易离题,聊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他不爱闲扯淡,但与她聊,他不知不觉放松,自然惬意,仿佛他们已经这么聊了许多年……
    一察觉到自己太快乐时,他立即凛起脸,切断那些松懈的感觉。
    “就算克服男性的问题,你们的女性依旧有生产困难的状况,吸血鬼还是很难自然诞生。”
    “所以终究是需要孕母。”
    贝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部分,怎么把女人当作工具,但她转念一想。“可是你有两个兄弟,如果怀孕很危险,你母亲怎么会——”
    “是异母兄弟。我母亲只生了我,我两个弟弟的母亲都不同。”
    “喔。”提起弟弟的母亲时,他眼神明显变了,她暗忖,他似乎不喜欢提到她们。“但人类怀着吸血鬼的小孩感觉很危险,母体可能会被伤害。”
    “不会,我弟弟的母亲都是人类,他们的母亲平安生下他们,怀孕生产的过程和生育人类的孩子没有不同。”
    总之,谈话没什么共识。赫密意志坚定,不改变计划,贝苹转而提起对孕母的照顾与补偿。他早就顾虑到这一点,对孕母的保障条件比她预料的还周密。
    她不可能阻止他,甚至没办法改变计划,越跟他谈,她越没劲。
    这晚,她一见到他就叹气。“我觉得你根本不需要找我谈。”
    “为什么?”
    “你说想听我的观点,我也说了很多,但是你一点都没有采纳。”
    “你说你的,我没保证一定听进去。”她提的都不脱他的考虑范围,没什么新见解,他当然不采纳。
    这傲慢的家伙!“所以啦,我觉得要讲的都讲完了,没什么可讲了,我早点回房好了。”
    “也好。晚安。”看她从椅子站起,他一时冲动,想留下她……留她做什么?他们不算是朋友,只因公事而有交集,谈完公事就该散会,有这念头已超出他画下的界线。他唇一掀,立即闭紧。
    贝苹走了两步,又回头,见赫密翻看杂志。“不谈话的话,你要做什么?工作?看书或看电视?”他的休闲活动都在室内,没见他出过门。“你好像整天关在屋子里,很少出去。”
    “出去做什么?”
    “呃,逛街啊、到处走走啊,你没来过台湾,不想四处看一看吗?”
    他摇头。“我很少出门。”
    “那簧是你想拜访朋友或从事一些活动,例如滑雪或打高尔夫球,总会出门吧?”
    “我家后院就有球场,而且我住在山区,有半年时间都积雪,随时可以滑雪。至于朋友……”他迟疑了下。“我没什么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