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延残喘的活下去,与死了有什么区别?若他因此而活,哪怕别人能理解他,他也绝不能原谅自己!
    霍天青的内心豁然洞开,他压抑的澎湃怒火此刻重新翻涌而上,将他整个人完全吞噬。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霍天青纵身扑向霍休,这一刻,他使出了此生最精绝的一招,犹如开天破地般悍然而出,以全身的精气神凝为一处,不成功,便成仁!
    霍休大惊失色,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霍天青居然以性命为赌注,哪怕是死,也要咬下他身上一块肉来。
    面对这样的招数,他不得不防,不得不躲,只因霍天青不怕死,霍休却不愿意死。
    霍天青当胸正中一掌,倒下去时,整个胸膛都已破碎塌陷,全身的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已经进气少,出气多。
    高手过招,若是露出破绽,便会迎来雷霆痛击。
    霍休为了对付霍天青,一瞬间已不得不显出一点破绽,已经气弱的独孤一鹤瞄准了这一点,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一招连着一招,如惊涛骇浪,重叠而至,令人目不暇接。
    刀剑重合,狠辣无情地斩中了霍休的腰腹。
    噗!
    霍休口吐鲜血,侧腹深深的伤口鲜血飙射,又以肌肉夹住,勉强止血。
    他双掌一合,卡住刀剑。
    浩瀚内力顺着武器传入独孤一鹤的双手,手臂筋脉剧痛,独孤一鹤不得不放开武器,双臂皮肤下青紫一片,渗出一滴一滴的鲜血。
    两败俱伤!
    “好……好得很。我终究小瞧了你们!”
    霍休冷汗直流,他将刀剑丢弃于地,纵身跳入来时的洞口。
    椅子倏忽合拢,挡住了洞穴。
    独孤一鹤追之不及,呛咳着呕血,他步履蹒跚地凑近霍天青,查看他的伤势。
    霍天青奄奄一息,但他非要睁着眼,看见霍休负伤而逃,才肯松懈下来,口角呕血,喘息不止:“可惜……没能……杀了他!”
    “不必担心,霍休必死无疑。”
    独孤一鹤神情复杂,他也许错看了霍天青,这个年轻人做得出卑鄙无耻的事情,却也能在关键时刻用命搏一个胜利的可能。
    人岂非就是如此复杂?
    霍天青一怔:“什……什么?”
    独孤一鹤从怀中取出一枚丹药,放入霍天青口中。
    霍天青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咽喉灌入肺腑,浑身燥热起来,剧痛逐渐减缓,头脑反而清醒许多。
    他顺势用内力跟随药力流转几个周天,人竟然已经能缓缓地坐起来了,由此可见,丹药何等珍贵!
    “这是?”霍天青大为震惊。
    独孤一鹤淡淡道:“这是满江雪给我的‘大还丹’,叫我自己决定什么时候用,用在谁身上。”
    顿了顿,又缓缓道:“我没有重伤,你却要死了,干脆给你服用,救回你的命!”
    霍天青沉默片刻:“莫非我父亲天禽老人曾经救过你的命?帮过你的忙?叫你欠了他的人情?”
    独孤一鹤:“天禽老人以鹰爪功笑傲江湖,我虽然很想与他来往,却无缘得见。”
    霍天青抿起嘴唇:“莫非你已忘了我故意去找你的徒儿叶秀珠,欺骗她的感情,在你与西门吹雪对决之前,故意与你切磋,消耗你的内力,做出卑鄙无耻之事,就是为了暗算你?”
    独孤一鹤冷哼一声:“我虽然年纪大了,脑子却很好使。”
    霍天青死死盯着他,突然嘶吼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救我的命?!”
    独孤一鹤将身上的武器缓缓入鞘,淡淡道:“我的年纪已经不小,在江湖上的岁月也很久了。尔虞我诈、报仇报恩,我都是看惯了的。若你还是一个卑鄙无耻之人,我一定不会救你。但在刚才,你已不是了。这个世界上,少了一个卑鄙无耻的之人,多了一个霍天青,难道不是一件好事?”
    霍天青心头巨震,一时竟然哑口无言。
    他嘴唇颤抖,一个字也吐不出,半晌,苦笑一声:“一个卑鄙无耻的人,要怎样才能变成霍天青?”
    独孤一鹤:“你做得恶事并不算很多。”
    霍天青缓缓道:“若我向叶秀珠当面赔礼道歉,算不算赎罪?若我以天禽门未来门主的身份,与逍遥门、峨眉派交好,算不算赎罪?若我将继承阎老板的所有财产,都送给贫苦之人,算不算赎罪?”
    独孤一鹤:“算!”
    霍天青缓缓站了起来,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此生追求的超越父亲的痛苦,似乎已经变淡了许多,一种喷涌而出的酸涩,充斥了他的胸膛。
    ——原来这个江湖,并不是只有爱恨情仇,也有宽恕、原谅、悔恨与仁慈。
    这些人与人之间真挚的感情,岂非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