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巡回站她身后,看她面色扭曲发白,知道她仙力见底,当即补上。
    戚瑶从阵上撤下,不敢耽搁,含了丹药,迅速打坐补充仙力。
    运转两个周天,仙气勉强充盈,又要立刻去替快不行了的雁巡回。
    交换时无意往阵法中心一瞥,密密麻麻的人群,戚瑶没瞅见明熙静在哪,却见站于后方的仙者或持法宝、或秉仙法,源源不断踩踏着前人尸首向前入阵,几秒、亦是十几秒后软软栽倒。
    最底下的尸首被大阵融化,化成一摊混肉的深粉血水,被护阵兜着,无法流出,渐渐蔓延至整个山头。
    不多时,黏腻没过脚踝。
    空缺始终保持填补,空中裂缝像被用力拉扯,缓缓合上,天上升,地下降,分离混沌。
    阵法中心,明熙静手持凤凰火,嗓子里血沫翻涌,已经失去喘息的气力,憋的双眼爆红,却毫无缓解之法。
    筋骨仍在,可疼痛近碎,彷佛将她按在石磨之下,一轮又一轮滚动。
    明熙静颤颤巍巍伸出手来,贴在阵法上。
    昏黑。她连眼前血污都看不清,只知那方向是阵,几乎是凭着求生本能,一笔一笔画咒。
    不需要再咬破手指,四肢百骸毛孔尽渗出血来,每一笔都拖着呲毛血痕。
    好疼啊。
    明熙静思维快停滞了,慢慢腾腾的倒想,难道是她好了伤疤忘了疼?不对……上次开阵根本没这么疼,散魂疼,可那毕竟是死了一回……
    不对……散魂都没这么疼……
    肌肉无法控制的抽搐,她拼命想,自己为什么要来遭这个罪?
    一定是散魂太久了,脑子有病……
    身后早已血流成河,再无回头的机会,明熙静努力翻动眼皮。血污从睫毛坠到地上,模糊间,她艰难从缝隙里捕捉到什锦澄的身影。
    蓦然想起那个晚上,她身下软毛垫,手里夹着白棋子,晃着腿说,“开阵可以,但我有要求。”
    对面什锦澄也是懒懒散散的,没什么掌门样,正观察棋局。听她话,后倚靠在柱子上,挑眉示意她继续。
    明熙静下一子道,“我来开阵,我站中心,献祭时我们同时,让全天下以为是我救世。”
    什锦澄啧了声,反问,“你不是要剥身?”
    明熙静点头,她说,“无所谓,反正这名号我也不屑要。但做阵眼可跟之前不同,痛苦万分,你要干的事有点多,怕是难撑全阵。”
    “我可以。”
    她不想死,所以抽凤凰火、剥仙身,把沾有什锦斯一切气息的东西都抛上天,换回来一条命。
    同时献祭,让神以为她一同死去,天道平和之后不会再来找麻烦。又要拿仙中名声,救世,仙界念着她的好,替她隐瞒踪迹,不会多嘴说她还活着。
    “我一定可以。”
    落子无悔。
    如重千斤,明熙静最后一笔写完,掐咒握拳,高高抬起。
    世上了无挂念,冲入魔界之后的几个时刻,她真正体会到生不如死是什么感觉。埋在废墟中,身下是破裂搅动的天道,缓缓吞噬万物。
    被压的窒息又眩晕,明熙静只想快点结束,跟她所牵挂之人同在一处,未尝不是个好结局。然而昏迷又醒来,断断续续,天道竞还未将她吞没。
    她开始后悔。修仙本就是孤独长途,行路皆为过客,神仙无来世,她不该为了过客埋葬。
    而后挣扎着想要从这废墟出去,可玄仙修为低微,如何推动山岳。
    再次力竭陷入昏迷时,身下距离混沌不过十几尺,明熙静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无觉多久,昏昏沉沉撑起眼皮时,她视线里飘进一簇青色。
    废墟中哪来的青纱?明熙静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一把抓住青纱,是那窗户遮光的纱帘,正随风舞动。
    身旁赤衣擦剑的少年惊讶抬头,“呀!你醒啦?”
    原来劫后余生是这样的。她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呼吸,转眼望去,屋外赤衣少年正跟一身青白道袍的弟子讲些什么。感觉到注视,冲她点了下头。
    原来死过一次这么痛苦,原来她对活着这么……有欲望。
    胳膊抖如筛糠,明熙静用力把咒符拍向自己胸口!
    “啊——!”
    阵眼火光暴涨,金光凤凰啸叫着展翅而出。
    一切声响如寂,天地刹然黯淡,人人视线中只剩下金光璀璨的凤凰幻影。
    幻影中,什锦澄浑身俱燃,明熙静半跪半倒在地上发抖,叫声凄厉,掌心始终发亮,咒符循环不止,按在胸口。
    从她尾椎开始,蔓延出一点荧蓝。荧光越汇越多,逐渐聚拢,描摹出一只巴掌大的凤凰小影。
    外表烧灼严重,已经看不出什锦澄神情,但她蹲下身,又往前俯了俯,伸出一根手指,像逗猫一样轻轻放到凤凰小影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