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泽鹤想了想,敛眉道:“这件事,还需从儿子在云城时说起。”
    于是,楚泽鹤将自己如何在云城遇见了靳子夜,如何决定与靳子夜联手,如何得知联手之人是莫穷阴,如何来京城找莫穷阴,如何失去意识,如何被楚执唤醒说了一遍。其中略去了许多不能说的细节,和不希望楚如泉知道的前世经验。
    听到莫穷阴的名字,楚如泉面色异常片刻,随即对楚泽鹤道:“的确,此事蹊跷。只是如今要紧之事,是控制这玄冥神功。”
    “凝神静气不是难事。说到此处,儿子反倒想问父亲一个问题——吁囍父亲与莫穷阴,不是旧识吗?”楚泽鹤话锋一转,凤眸凌厉,紧紧盯着楚如泉,“为何儿子只记得林叔叔,不记得莫穷阴?”
    楚如泉面色一僵,答:“多年以前之事了,当时你还未出生,我们一帮老骨头,有什么好说的。”
    “恐怕不是没什么好说的,而是父亲早就知道莫穷阴死了,所以从未提起吧?”
    楚泽鹤的话一阵见血,极为锋利,让楚如泉端详了他片刻。
    其实自从虹胜焰说了莫穷阴是凶手后,结合前世楚泽鹤自己的经历,楚泽鹤早已有了一个惊人的推测——那就是现在的莫穷阴,其实是楚如泉。
    或者说,现在的红楼,是冥教的势力。楚如泉在扮演莫穷阴的形象,用传信联络红楼之人。
    至于为什么,那自然是因为楚如泉也知道虹胜焰知道的消息——莫穷阴,就是杀了姚雪的真正凶手。
    前世楚泽鹤就觉得奇怪:楚如泉那般在乎姚雪死亡的真相,为何在自己及冠后,突然放下前尘,带着母亲的珠钗游江湖去了?
    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楚如泉早就知道真相,且早就已经报过仇了。
    正因如此,前世冥教覆灭后,楚如泉来了,莫穷阴也来帮忙了,还和楚泽鹤成了忘年交,却从未说过自己与楚如泉的关系。或许是怕两人无法同时出现,引楚泽鹤细思。
    而这世,又为自己送人,表面上是交友,实际上很有可能是在打探自己的情感状况——除了楚如泉这个便宜老爹,还有谁能做出这么不着调的事情?
    楚如泉看着楚泽鹤,问:“你猜到多少了?”
    “儿子现在在想,那个引我走火入魔的莫穷阴,才是真正的莫穷阴。”
    楚如泉叹了口气,知道楚泽鹤已经猜出了全貌,便道:“是,莫穷阴的傀儡术登峰造极,无人能出其右。我与他结交多年,他知道如何用一张符便引玄冥神功走火入魔。”
    楚泽鹤心念电转,想通了——正是因为十三年前幕后凶手是莫穷阴,所以父亲才会差点失手杀了自己。
    因为父亲当时走火入魔了。
    若不是乌骨,冥教百年基业,和楚泽鹤一起,便要尽数毁在父亲手里了。
    “我只是没想到,莫穷阴死后多年,余威仍在。我亦不敢让人接近他在鱼肠巷中的住所,没想到你居然找到了……”楚如泉面色复杂,摇了摇头:“莫非这是天意?”
    莫穷阴的事也有了答案——原来楚泽鹤自从见到莫穷阴的第一面,便已陷入幻境。
    莫穷阴早已死去,这幻境却仍然如此逼真。当年的莫穷阴,又是多么精彩绝艳的一位天才?
    只是他于异术一途再天才,也被朝廷挑拨离间,兄弟反目,成了现在这副局面。
    “当时莫穷阴厉害,可我的玄冥神功总是强他一截。”楚如泉想起当年,缓缓道:“没想到,朝廷与冥教牵扯愈发紧密,他愈是不满和嫉妒,最终竟对雪儿下手,对我下手……当年我们三人,也算交付性命的兄弟啊。”
    正是因此,前世九子夺嫡时,朝廷动荡,血漫琉璃阶。现在一想,应该是楚如泉从中插手,将与姚雪之死有所牵扯的人尽数悄无声息杀了,为姚雪报仇。
    楚泽鹤静静看着父亲。
    其实,想起前世,他很想问楚如泉:你知不知道虹胜焰有意捣毁冥教?你知不知道我输在他手上?你知不知道冥教被破之后我和楚执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也想问:你为什么不将真相告诉我?
    只是这些问题的答案,楚泽鹤自己也能回答,所以他知道出口话语无力,故而也没有费心再问。
    前世,他和父亲之间,经年累月,几经变迁,许多事情,已不是说开便能说通的了。
    可上天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起码这一世,楚如泉与他的关系还有挽回的余地。
    说完感叹,楚如泉兀自长叹一声,静静立着,不再言语,似乎陷入了当年回忆。
    站了片刻,楚如泉回过神来,嘱咐楚泽鹤:“你身上真气紊乱,虽然看起来厉害,却也不过唬唬人罢了。若真动起手,恐怕危险万分,还是要尽早回教,解决此局面。”
    的确,楚泽鹤也明白,自己若是假意动手,怕是能震慑不少人。但是若真的打起来,自己绝对会被玄冥神功反噬,武功大减。
    这也正是为何他对上刘飞星只防不攻的原因,没想到被楚如泉一眼识破了。
    说到此处,楚泽鹤问:“为何乌骨没来?他还在调养身体?”
    “乌骨?”楚如泉听了之后,面露疑惑,“乌骨不是同你在一起吗?他并未回教。”
    楚泽鹤微微挑眉:“儿子一个月前便让他回教中了。”
    楚如泉沉吟一瞬,“等拿云回来,我亲自问他。”
    “若没有乌骨,儿子回教又该如何?”楚泽鹤好奇问。
    楚如泉道:“你不必担心。玄冥神功已有破解之法,便是传功。”
    “传功?”
    “不错。”楚如泉点头,“玄冥神功走火入魔之时,会自行运转。如驴拉磨盘,一刻不停。此时若是将驴与磨坊分开放在两个房间,走火入魔自然便止住了。这方法虽然简便无危险,但传功人会损失部分功力,受功人则武学增长。”
    “原来如此。”听了解释,楚泽鹤马上就明白了。“敢问父亲,儿子是否要找一人受这玄冥神功?此人可否有要求?会否有危险?”
    楚如泉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楚执:“你的言下之意……”
    楚泽鹤牵过楚执的手,坚定道:“儿子已心有所属,只是他因为我的原因,常常身陷险境。儿子自愧不能护他周全,现在想来,传功这个法子倒是不错。”
    此话一出,楚如泉和楚执都变了脸色。
    自古只有影卫牺牲性命救主,哪有主人因为害怕影卫受伤而传功给他的?
    更别提这人是楚泽鹤爱人,冥教少教主枕边人,身负武功,本就十分危险。虽然楚如泉对拿云教出来的司影堂影卫的忠心十分放心,但难保楚执手握重权后有二心。
    影卫本就应该冰冷淡漠,无情无心。
    可现在楚执站在楚泽鹤身后,看他的眼神,已不全是下属看主人的眼神了。
    若不是楚泽鹤喜欢,楚如泉都想骂他一句痴心妄想。
    ……只是,千金难买楚泽鹤愿意。
    楚如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楚执,最后还是松口了,对楚泽鹤语重心长说:“只要你喜欢,便可。我曾担心你醉心武学,对情之一字颇为抵触……现在你既已知晓男女之事,也是时候娶妻生子了。”
    听到这句话,后方站着的楚执喉咙一紧,酸涩的感觉在胸膛中弥漫开来。
    楚执想,如果他是女子,或许还能有个名分。若他是沈青澜那样的公子,或许也能争一争楚泽鹤身边之位。
    只是他是个影卫,影卫是刀是剑,是只应为主上尽忠的存在,本来就上不得台面,不应被常人所见。
    他又有什么底气,站在楚泽鹤身边呢?
    感觉到楚执手臂肌肉紧绷一瞬,楚泽鹤站在他面前,脊背挺直了,对楚如泉说:“儿子不会娶妻,也不会纳妾。”
    楚如泉一愣,继而气道:“胡闹!”
    “父亲也从未纳妾,一生只爱母亲,难道儿子这般便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