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总是黑夜 > 第19页
    车厢中的男人默默望着车窗外深沉的黑暗,似乎有点怔忡。这里是欧洲某个小国。这几年总是这样,一个人孤身在火车上,寂暗黑重的深夜里停靠在某个不知名的小站;或者处身在某个城市的机场,靛青的夜闪烁着橘黄的灯光。
    似乎总是深重的夜。这几年来总是这样,他总感觉置身在深寂的午夜里似,浓重深沉的黑暗中。
    都过去多少年了?
    那年再离开,他心已有深深的伤。
    而今呢?
    沧桑的心,禁不起再漂泊。或许是该回去了……
    他还记得那时的曦光。微光里,空气薄沁,似乎浮着一层透明的薄雾,从薄雾中望穿出去,天光迷蒙。他紧挽着她的手。那一刻,他决定放开手,断开。心里的锁。他希望她从此幸福快乐……
    那遥远以前,仿佛前生似的记忆,他以为那是对她好,所以放了手。
    他为什么要放手——知道后已太迟……
    那以后,她就那么消失,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他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她心里应该也有很多的伤,但他却无法在她身旁。他找了又找,始终不曾再见过她的身影。她也许是存心与他就这么过去……
    她快乐吗?她悲伤吗?他多希望所有的哀伤与悲痛都由他一个人背负就好。
    他闭上眼,身体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像似疲惫,又似忧伤。
    喀地一声,包厢的门被打开,刮带起的气流连带将一旁位子上的报纸刮起,无声地飘滑到地上。
    “啊,对不起!”轻轻一个低咦?退了出去。
    包厢中的男子没有动,仍然闭着眼。
    “看到没?是连!”兴奋的女声从车廊上飘进去。
    “他看起来更加英俊了,但还是那么忧郁,都不笑。他为什么不笑?
    他那么英俊,笑起来不知会有多迷人!”
    “他就是不笑才更迷人呀,不知道他有着什么样的故事……”声音逐渐去远变模糊,终而静默下来。
    男子仍然闭着眼,一动也不动。车窗外还是那样深不见底似的黑,间翳着一些微弱的光。
    不知何处刮来的风,地上纸页如波浪起伏似曳动一下,一大半页面落进椅下的阴影里。那纸页有点黄旧,看似多日前的报纸,露出在外的纸页上头一行显眼的标题用德文写着:钢琴家谜踪:萨丁尼亚外海的悲剧。
    底下小标用小一级的字写着:名钢琴家江潮远三年前在义大利外海坠机,至今未寻获下落……
    第九章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滥滥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打禅一般,满腹心事的愁怅。读诗原来是这么回事,前尘往事翻涌,一种愁绪的抒发、一种心事不解的祈问、一种心情的寄托……
    “明彦!”连明娟走近,拍了拍站在诗集专柜前的连明彦,一副好不容易找到的模样,有点埋怨。“你怎么跑来这里?不是说好在门口等的?害我差点找不到你。”路过这书店时,她不巧临时需要用化妆间,说好在门口等的,她跑到书店附设的咖啡店里的化妆间,结果出来到门口就看不到人。
    “你自己先过去就可以,我又不会丢了。”连明彦放下诗集,口气平淡。
    “那怎么行。妈特别交代,要我看着你。”就怕他又不肯去。“你三年多没回来了,好不容易回来,妈跟阿姨不抓紧机会,把你推销出去才怪。”
    “又安排什么人了?”连明彦蹙眉。
    “你放心,就只有阿姨一两个老朋友。好了,我们快走吧。”连明娟说着抬起头,目光不经意一扫,心中忽然一突,睁大眼睛。
    “咦?”
    柜台那里,似乎有个熟悉的身影,侧对着她的方向,身旁有个男的,正跟她说话,男人手上还抱着一个小孩。
    她想再看仔细一些,被人影挡住视线,她急忙移动几步,只见那女子已经走了出去,拐了弯上街道。身影被门墙挡住,一下子就不见。
    “你怎么了?”连明彦问。
    “没……没什么,好像看到一个熟人,不过大概是看错了。”连明娟觑一眼弟弟,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有点犹豫,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提,免得生事。
    如果她没看错,那个侧影好像是沈若水。都已经过了三年半多了吧?
    他们都没再见过她,也没有她的消息。如果真是她的话,那她身旁那个男人……这有那个小孩……
    “明彦?呃……”
    “干么吞吞吐吐的。”
    “嗯,我是说……假如。”连明娟又觑弟弟一眼,试探说:“只是假如,嗯,如果我们遇到若水,但若水她也许已经结……结婚,或者有了对象……”
    连明彦整个人一怔.表情空了似,像是这个名字袭击得太突然,他没防备,怔怔地看着明娟。片刻后他神色依归平淡,没说什么,好像不曾有过波澜似。
    “你还记着若水吧?”连明娟暗叹。
    她真不该提的。明彦表面平静无波,然而他内心那激狂,他们都不懂得,但他们都亲眼看见了。当年明彦演奏会大受好评,接获各地邀约,却不巧发生了那件事,沈若水就那么消失,明彦推掉一切机会,疯狂地找着沈若水,最后不知道是不是放弃了,就那么离开,一去三年多都没有回来。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连明彦掉头走出去,像是没听到她的话。
    “等等。”连明娟只得跟上去。
    这些年他们都避免提起那件事,更避免提起沈若水的名字,成了禁忌似。但并不是不提就没有问题。明彦把它埋在心底处埋得更深,但埋得越深,就压抑得越深,那心情就更难过渡。
    “其实,阿姨介绍的那些女孩,我觉得都很不错,你也不必那么排斥,就当作是普通朋友,多认识一个朋友也没什么不好。”她毕竟是他姐姐,希望他好,所以渐渐地,也认同她阿姨的做法。
    连明彦置若罔闻,大步走出去。连明娟快步追赶着,经过门口时,不小心扫过摆放在门旁架子上的一些八卦杂志,顿了一下,叹口气.快步追出去。
    “啊,你看,写江潮远的。”一名女子抽出架上的杂志,语气十分惋惜。“我很喜欢他的钢琴演奏,还买了他的专集。真可惜!”
    “对啊,我也很喜欢他。听说到现在还没找到他的下落,也不知是生是死。当年报上说他搭乘的小飞机在义大利萨丁尼亚外海坠海失踪时,我还哭了。机上连同机师四个人,只有一个人获救,两人丧生,都找到了,只有他就那么消失,至今都未寻获他的下落。”
    “是呀,真的很可惜。听说他有个女朋友,也不知怎么了。”
    “这上头没写他有女朋友的事,倒是写了他前妻的事。”女子随手翻了翻,将杂志放回架上。“啊,对了,你有没有看到这期‘音乐家’访问一个新人钢琴家的专题?好年轻,才十九岁……”
    两名女子往书店外走去,声音越去越远、越小越模糊。马路上路灯亮起,成群车子呼啸过去,吵杂轰闹,将路上行人的谈话声全都掩盖住。
    “若水!”红色小轿车驶近,停在路旁,走下一个身材有点过于丰满的女人,对着站在路边的一对男女挥了挥手,还捏了捏女的手上抱着的小孩肥嫩的小手。“想不想我啊,贝贝。”
    “哈哈。”小孩正牙牙学语,口齿不清,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发出像‘哈哈”的声音。
    “怎么这么快?班贝,我还以为你会晚一点。”
    “哪里快了,都晚了十分钟。”男人说。
    “今天事情特别多,我已经尽快赶过来了。”班贝不以为然。
    “把贝贝给我吧。”男人把手上提的一大袋东西放在地上,再将身上挂的一大包装满奶瓶尿布的大布袋转挂在班贝身上,然后伸手抱过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