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他原本要走进来,但又掉头踅回车旁,脱下西装外套,这让她更有充裕的时间逃离。
    「你们吵架啦?」阿六淡笑,他就猜这小俩口肯定闹别扭,小香才会躲到他这儿来。
    没时间多解释,夏静香一脸央求,「阿六爷爷,拜托,别让他知道我在这里。」见他要进来了,她连忙往厨房跑去。
    阿六爽笑,男的会找来,肯定是小丫头自己在闹别扭,小女孩变小女人喽。
    不过他是站在小香这边的,一定是这个穿西装的老公惹小香不高兴,她才会气得离家出走,既然来了,看他怎么整他替小香出气!
    「阿六爷爷,您好,您还记得我吗?」
    「不记得,你哪位?」
    「这个大铁锅你没洗干净,再重洗一遍。不能用钢刷,要用菜瓜布慢慢刷,要有耐心地刷,刷到表面焦黑都去除,就能重现以往的光亮。」
    听了阿六颇有含意的双关语,齐天威更确定静香她人就在这儿。
    两个钟头前他来到此,阿六爷爷故意说不认识他,但他从阿六爷爷的眼神中看得出来他早认出他来,他问静香是否来过,阿六爷爷自然说没有……店里没其他客人,可他坐的那张桌面上有一盘面,不在他眼前而在他对面,显见方才有人和他对坐,一盘水果面,吃的人应该是女生,那个人极可能是静香。
    要耐心沟通,化解心结去除误会,就能恢复之前的情感……他懂,他会慢慢刷,慢慢等她愿意出来见他,把一切向她解释清楚。
    「阿六爷爷,静香她到底有没有来?」吃着鹅肉,高利兰不死心地再三追问。
    以前静香带他们来过这儿,因为好一阵子没来,所以她一时没想到这个地方,没想到齐天威居然猜到她可能窝藏在此,看来他对静香还颇了解。
    「别问我,我老了,失忆了。」阿六装起糊涂。
    「她一定在这里对吧!」高利兰凉凉地说。
    「如果大少奶奶在这里,她为什么不出来?老大自己在厨房洗锅具,又不让我帮忙,他才刚出院,万一又……」谈大康不敢再说下去,手中拿着一只鹅腿,边啃边焦急地来回踱步。
    阿六打了个大呵欠,「我要去睡一会儿,一个钟头后记得叫我,晚上我还得做生意。」
    懒得理他们,他还是去睡觉养足精神比较实在。
    看来是熟客,阿六爷爷和他们有说有笑,还陪他们一起小饮……夏静香躲在厨房后边一整排正值开花期的黄金椰子后,偷看着独自一人在厨房洗锅具的齐天威。
    他中午过来后,一个人窝在厨房又是洗锅子又是刷墙壁,都没见他休息,下午她有听见谈大康和高利兰的声音,大概是被他赶回去了。到了晚上还帮忙端面,只见到他一个人忙进忙出……好几回她都想趁他端面出去给客人吃时,偷偷溜进厨房请阿六爷爷叫他回去,可又怕被他撞见遂作罢。
    他留在这儿一直在工作,忙到现在也没见他吃晚餐,又开始刷洗晚上的煮食餐具……阿六爷爷也真是的,干么把他当临时工,一直让他洗个不停,就算真的是来打工的,也该先让他填饱肚子。
    她躲在黑暗处不怕他见到,但蚊子超多猛叮她,赶不走,还一直有嗡嗡声在她耳边盘旋,不太像蚊子发出的声音,听来像是——等她惊觉那嗡嗡声是蜜蜂时已来不及,一只蜜蜂朝她脖子叮了一口,痛得她大叫——「啊——好痛!」
    听到惊叫声,在厨房的齐天威立即停下手边工作跑过来,见到她抚着脖子喊疼,他焦急关切地询问:「静香,你怎么了?」
    「好痛,天威,我好像被蜜蜂叮到了。」皱着眉,眼泪滴下,凝视他,她分不清自己是因为被叮疼,还是再见他伤感所以泪流……唯一确定的是,他黑眸中依旧蓄着令她心头悸动的满满关心——「还痛吗?」帮她涂抹上蜂蛰药膏,盯着脖子红肿处,齐天威满脸心疼。
    她点头,瞥见他眼中的担忧和关心,勉强露出笑容,「不过,抹了药膏好多了,已经不那么痛。」
    将药膏收入药箱内,齐天威不放心地道:「还是让我载你到医院去给医生看一下。」
    「不用,真的不用。」低眼,她起身离他三步远,她可没忘他娶她的目的,自己私底下也已被当成下堂妻看待。
    窥探出她想逃离的心态,他一把抓住她,「静香,我们聊聊。」
    「我……我去看阿六爷爷需不需要帮忙?」她被蜜蜂叮,阿六爷爷马上叫他扶她回客房,送来药膏人就走了,留她和他独处,进退不得的她,心头五味杂陈。
    「没有客人了。」他的手不放,紧握着她,不让她走。
    「那、那我去帮忙洗碗……」厚实的掌心传来属于他的温度,那是一种她再熟悉不过的掌温,曾经紧密交握的手掌,不再暖她心房,却反倒让她心寒。
    「静香,对不起。」他低沉嗓音逸出内心满满的歉意。
    她心一突,他干么突然和她道歉?回头,茫然地望着他,难道他来不是找她回去,而是想跟她摊牌,要她接受命运……「我欺骗了你,我想你送馄饨面到公司去的那晚,一定是听到了我和方秘书的对话,所以你才没进来……」他向来自信的眼神添上一抹愁郁。
    「我……我没有听到什么……」茫然地摇头,她居然变成鸵鸟,想逃避事实不想面对它。只要她什么都不知道,至少,她和他的婚姻可以撑到齐爷爷八十大寿那天,若他现在就和她摊牌,也许……他会要求她离婚,娶他真正爱的人,那对他夺产计画无害,他一样有老婆,只要他努力点,方秘书或许能赶在齐爷爷八十大寿前怀孕。
    她想,自己一定是被蜜蜂叮,思想突变了,之前她不想见他,现在她突然害怕要永远和他分离——认真审视自己的心,她其实一开始就害怕失去他,才会躲他,不想和他面对面把事情摊开,害怕自己成为皮球,被他一脚踢开。
    她不要!她不要离开他。
    「不管你有没有听到,我都要跟你承认……」他坚决说出实情。
    「我不要听!不要!」她捂着耳朵,泪水在眼眶打转,她……她该不该跟他分析提前和她结束婚姻的坏处?呃,好像也没什么坏处,他毕竟是齐家的大孙子,只要他有老婆有小孩,齐爷爷才不会管他和谁结婚,一如之前她这个新娘也是被赶鸭子上架一般。
    还是跟他说维持现状,她会助他一臂之力,让他把想要的财产拿到手……怎会这样,她居然想干违背良心的坏事!
    「我要说,我要让你知道当初我娶你的最初目的。」黑眸紧盯着她,他明白两人之间的症结为何,若不点破,也许她会暂时随他回去,但难保日后她不会又痛苦地想离家。
    「不要……」
    「你一定知道对吧?」他抓紧她双臂,她茫然无助的眼神令他心软,但他不能和她一样选择逃避,所有的错他会一肩挑起。
    「没错,当初我顺爷爷的意娶妻,不是因为孝顺想讨他欢心,而是因为想要让他主动把财产交给我们……」
    完了!一切都完了,他说出来了,她和他的婚姻也玩完了。
    夏静香傻愣住,颓然坐在椅子上,两眼呆茫看他,等待他接下来的宣判。
    「我并不觉得我有哪里做错……」
    是啊,杀人犯通常都会高喊他没杀人,但有人死在他手上的刀,又该作何解释?
    「……如果我们真的有恶意,私底下运作财产就会到手,不需如此大费周章——所以,我们想要爷爷把财产交出来的出发点是善意的……」
    他说了好长一段「夺产」解释,她听得似懂非懂,不过最后她捧场地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他为何这么做,但她真懂?其实也还好。
    在心中无奈喟叹了声,到这种地步,她还是信任他,他一脸正气说得振振有词,就算知道里头没一句真话,她还是会点头如捣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