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龙如意犹豫地看看殷莫愁。他没有龙天运的英冷决断,也没有龙天运的不顾一切,对太后的旨意既不敢违,却又不忍殷莫愁命丧。
    殿内充满了紧绷忧郁的气息,不小心一触碰,随时就会爆发开来。
    殷莫愁突然打破那紧张的沉默,直视着杜邑侯妃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处心积虑地想杀我?”她并不怕死,只是死得这般不明不白,未免不值。
    “哼,你不思本分,却仗着美貌迷惑皇上,危害皇上的安危。而今竟又以退为进,煽动皇上退位,挟此以要胁太后答应皇上对你为后。这番心思,好不狠毒,罪该万死!”杜邑侯妃数着一条一条的罪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原来如此,原来我是这般千万该死。”殷莫愁反而笑了。权势让人服从,所以造成身分阶级的分野。她对龙天运的爱,触犯了界线,便成了罪过。
    看来她是逃不过。她暗叹了一声,只盼能再见到龙天运一眼。
    “且慢,姨母。”龙如意还想阻止。
    杜邑侯妃神色严厉,冷峻地瞪着他,逼退他:“如意,你还不快退开,难道你真的想违抗太后的旨意,袒护殷莫愁?”
    “不,姨母,如意不敢。但莫愁她——皇上——”他被杜邑侯妃逼得无路。
    “既然不敢,还不快让开。来啊!”杜邑侯妃全然不将龙如意放在眼里。
    龙如意无计可施,心一决,连连急喊说:“莫愁,你别担心。翠屏,在我回来之前,你千万要挡住我马上去追皇上回来!”咬牙再望了殷莫愁一眼,随即掉头奔出殿。
    鉴驾才刚出宫,行前缓慢,还来得及将龙天运追回。如今只有找回龙天运才挽救得了这一切……龙天运是天生的帝王,英冷的魄力不顾任何人,不会受任何胁迫。
    “哼!等你追回皇上,殷莫愁早就上西天了!”杜邑侯妃冷笑一声,眼神狠恃一扫,低喝:“动手!”
    宫女立刻冲上前去,使劲抓住殷英愁,取出一条白绸布条,企图绞死她。她拼命挣扎,不肯经易就范,但盼拖得及再见龙天运一面。
    “住手!”翠屏抢下白绸布,将殷莫愁挡在身后。
    “不知死活的丫头!”杜邑侯妃脸色条地一沉,倾脸一撇,两名宫女立刻上前拖开翠屏。
    “放开我!”翠屏叫喊不停,拼命抵抗着,死命地想挣脱。另几名宫女朝殷莫愁一拥而上,将她推倒在卧榻,抓起枕被蒙盖住她的头,按紧了让她动弹不得。
    “不!”殷莫愁只觉突然一阵昏黑,气息渐渐窒碍。
    “莫愁小姐!”翠屏凄喊不停,挣扎着想上前,被宫女紧按着。看殷莫愁痛苦地挣扎,急得加热窝蚂蚁!心一决,低下头去,狠狠咬了宫女一口。
    宫女叫痛,手一松,她立刻挣脱冲上前去,但立即又被挡住。
    “死丫头,一直坏我的事!”杜邑侯妃柳眉斜鬓,口气吐得阴狠而毒,重重掌拇了翠屏一个耳光。走到榻前,看着殷莫愁痛苦的挣扎而愈来愈无力,嘴边挂起拧笑:“殷莫愁。你乖乖受死吧,休想皇上会赶来救你!”
    殷莫愁只感到无尽的黑暗,躁热窒息,拼命地想喘气,但黑暗中像有只阴爪紧扼住她的咽喉,扼断所有的生气。她愈觉愈累,意识愈来愈模糊,慢慢地,停止了挣扎。
    杜邑侯妃看在眼里,嘴角的拧笑更为得意。但她还来不及纵声狂笑庆贺,殿外传来龙天运焦心地呼喝!
    “莫愁!”英冷的身影如一阵风地旋台进来。
    他始终觉得不安,心里放不下,愈想愈坐立难安,再顾不得一切而抛下銮驾,快马加鞭,火速赶回宫,半路却遇狂骑追来的龙如意。一刹时如晴天霹雳,情焦意确切,拼命赶回宫来。
    “滚开!”他立时奔到榻旁,怒眼要喷出火。
    床上的殷莫愁动也不动,沉沉的,像死去。
    “莫愁?!”他惊嗥一声,抱住她。
    他拼命地赶回宫,丝毫不稍停歇,那么拼命的,却还是迟了吗?
    他凝泪望着清澈透明,平静如睡的脸容。怯怯的,探出手到她的鼻间。
    “莫愁?”他眼前蓦然一暗,跪了下去,哀嗥出来,紧紧抱住她的身体。“你醒醒,快醒,莫愁——”
    “皇上……”
    “滚开,全都给我滚出去!”他大声咆哮,如发了狂一般,又像负伤的野兽般嗥吼起来:“谁敢再靠近莫愁一步。我就杀了谁,全都给我滚……”殿内立时陷入沉寂,沉入哀伤的浓稠的滞流中,弥漫着一围一围的悲痛难抑。
    “莫愁,你快醒醒,睁开眼看看我!”他紧抱着她的身体,跪在地上,凝视她如沉睡的脸,久久不动。
    那一幕幕相遇相知相依的情景重回他心中。一幕幕,全是他们邂逅后的点点滴滴。山间茶棚眼睁交视无心的邂逅……云池畔的波折……他为她唱的情曲……亲手为她穿的情锁……她为他缝袖……浣纱的溪边对他的感谢……还有,紫阳殿中,夜半无人时的誓言……那一幕幕,历历在眼前。
    “莫愁,求你睁开眼,睁开眼来看看我……”他发出椎心地叫喊。
    如果你死了,我便出家当和尚。
    如果我死了,记得将我烧成灰,在空中。那么风一吹,便能随着烟尘长相伴你左右。
    莫愁……
    是谁在呼唤她?
    殷莫愁条然睁开眼四周白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看不见龙天运。
    云乡茫茫,无没无际。这是天上或人间?她身在何方?她死了吗?
    四处是白茫。云雾迷慢着一种没有时间感的灰亮,是或在梦中?她究竟、究竟,身在何方?
    上天下地,她欲投无路,四处看不见龙天运。但是,听见那游丝般的呼叫,是谁在叫她?
    云雾中,她忽然看到一团如星的光芒。那光芒牵引着她,呼唤声愈来愈近——“莫愁,求求你醒醒,睁开眼来看看我!”那是龙天运在呼唤她,她对他有盟誓。
    “皇上……”她悠悠睁开眼。
    “莫愁!”龙天运千万不敢相信地狂叫出来,至为狂喜:“你……好了,太好了!”欣狂的语无伦次。
    他还以为他迟了,上天啊!
    “我以为你、你、太好了!”
    “我也以为一切都迟了,再也看不到你……”殷莫愁气语软软,胸臆充满感惊动。“方才我好像置身在茫茫的云间,疑似在天上。我原想就那样地飞上去。”
    “怎么回来了?”龙天运问得很柔,宽怀后的甜蜜。
    因为她对他有盟誓。她回眸凝睇,情甚相慕。“我不忍心让你出家当和尚啊。”殿外青山楼外隐,情纤绻。意缠绵,点点相思意。
    当夜。紫阳殿如常灯火通明。然而,蜡炬多情空照,龙天运俱同殷莫愁失了踪,双双消失在长夜中。
    第十章 “入此情门一笑逢。”殷莫愁一身大红衣袖立在门槛前,含笑望着那行联诏。
    门槛上深刻了两字“情槛”,门楣上横书三字“偿情门”,跨过了这情槛,踏人了这情门,命运在等着他们含笑地相逢。
    夕阳已斜,透过茅顶的隙缝,仍下点点的金光。人来人往,茶棚内的聚散不经意的一如往常。
    她举步跨进门槛。槛内龙天运正含笑望着,笑得清冽的双目如一团星光,伸手迎向她。
    她怔一下。这光景,竟应验了疑如幻的那个梦。原来,原来,她释然轻叹一声。原来他就是和她在情簿同注,她等待邂逅的那个人。命运真的早就如此注定好了吗?还是,因为他们的邂逅,才写下这样的注意。
    不,那都不重要了!
    “皇上……”她伸出她的手,同叠他的手。
    “我已经不是帝王了。”龙天运摇头,笑得满足。“莫愁,我与你,就在此相遇。对你的情意,也从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