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毛紧挨在她脚跟旁,依旧警戒地不时发出闷吼声。
    “你家的狗很听你的话。”他莞尔,“而且很忠心。”他很讶异她一个示意,狗就乖乖噤声。
    “是啊。”她干笑,低着头再度示意黑毛噤声。
    黑毛无辜低鸣一声,退了一步,趴在地上待命。
    “你常这样?”
    “呃?不是,因为你又不是陌生人,而且我怕黑毛一叫会吵醒我家人和左邻右舍,所以才阻止它出声。”不会因为这样就认为她虐狗、想投诉她吧?
    温少仁低笑,“我不是指狗,我问的是你,你常在半夜找手表?”
    她心一突,怎么话题又绕回她想披企鹅装去隐世的那一段?“呵呵,没、没有啦,只是刚好今天……手表不见。”
    “是因为你告诉我,你是空手道教练的事?”不再逗她,他一语道破。他其实已来了一段时间,不是没看到她在庭院里做什么。
    春多瑷瞠目。原来他早看出她被罚跪?也是啦,瞎子才看不出来她是屈膝跪地在受罚。
    看他一脸正色,没取笑她的意味,她轻轻点头,无奈一笑。
    “我、我奶奶说你是被我的工作身份吓跑的,气我不听话。”她不想瞒他,他看起来是个君子,不至于拿她罚跪之事当笑话看。再者,他让她有种安心感,好似有什么话都可以向他倾吐。
    他莞尔,“我不是说是因为工作时间到了,所以我才必须离开?”
    “我有跟奶奶说,还说你有说期待……和我下次见面。”她害羞带笑的垂眸。
    温少仁点头。他有这么说没错,并且身体力行。瞧,这会,他人不就来了?
    “可是奶奶说,那是你看在梅花阿姨的面子上,没当场婉拒我的客套话。”她话很顺口地溜出,想收回已来不及。
    但算了,反正她也不打算和他说谎。
    这感觉很奇妙,他们才见两次面,严格说其实算是陌生人,至少黑毛看到他的反应也还未从吠叫进阶到摇尾巴,可她竟不避讳对他说出内心真话?就连对相处十多年的大师兄,她都未必会如此,但和他,相识才短短不到一天,她就迫不及待地对他表露真诚、迫不及待的……
    对了,他迫不及待的来做什么?
    “你怎么会现在来?”难不成如她所想,他是迫不及待想马上看到她,否则会彻夜难眠?她心头不禁为此猜测,小鹿也来撞了两三下。
    “我刚下班,想过来看看你住的地方,本来没有要打扰你们,没想到却看到你……”他止住话,薄唇微勾。
    一整个下午,她清秀模样不时浮现他脑海,这是他头一回相亲后记得女方的面容,并且想再看看她。本想已是深夜,她应该入睡了,找出她的资料来这里一趟,只是想看看她住的地方是什么模样,未料见她间接因他受罚,令他心中有点愧疚和不舍。
    “需要我向春奶奶解释吗?”
    “解释什么?”
    “说我没有因为你的教练身份和了得的拳脚功夫,吓得避不见面。”他气定神闲,似笑非笑的说。
    这话,再度让她兴起想披企鹅装跳海自杀的念头。“不、没关系,不用。”反正她都已经被罚过了。
    “春奶奶很严厉?”看到她跪在庭院,第一时间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毕竟这个年代愿意这么听长辈话的人已不多,何况还乖乖领命受罚。
    以她的身手和体力,要反抗春奶奶犹如摧枯拉朽般容易,但她却甘愿服从,可见不但孝顺还很尊敬长辈,这让他对她的好感直攀高峰。
    “嗯。”她点头又摇头,“不,其实奶奶对我很好,只是我没听她的话,她很生气。”
    “如果我说很期待和你见面不是客套话,她的气会消吗?”
    “当然会,她说只要你晚上有打电话过来,你什么时候打,我就跪到那时。可惜我等很久,你都没打……”她……这种话,是她说的吗?她脸不禁发热。
    温少仁看她一眼,心头愧疚加重。“原来是我的错。”他的工作一直到半个钟头前才结束,没空打电话给她,因而造成她受罪,是他始料未及。
    春多瑷焦急的猛挥手,“不、不是,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是——”
    “那明天中午你有空吗?我们约在外面餐厅一起吃顿饭,算是证明‘我很期待和你见面’这句话,不是看在我妈面子上才说的。”她的天真率直让他心情转好,一整天的疲惫瞬间全消。
    来这一趟,是有收获的,他坚信晚上自己会睡得很好。
    “明天中午是可以……”她低头思忖,随即想到他这话代表的意思,“你、你要约我明天一起吃饭?那是代表我们要开始……开始约会了吗?”天啊!她这不是在作梦吧?也不是跪得头昏眼花出现的幻觉吧?
    “若说‘约会’能让春奶奶气消,不再对你体罚,那就算是吧。”
    “其、其实我奶奶她……”这次春多瑷及时踩住煞车。
    她想告诉他,过了十二点体罚已结束,除非她明天又笨得踩地雷,要不然,奶奶通常是一罪一罚,不会没人性的天天罚。
    但是,说实话的前车之鉴在十五分钟前她才“深刻”体验过,要是她再说实话错失和他约会的机会,那奶奶真的会气冲牛斗抛开人性,给她天天罚。
    还好,她春多瑷总算还有机伶的一面。
    “春奶奶怎么了?”眉一挑,他等着她把话说完。
    “呃,她、她如果知道你要约我吃饭……一定很高兴。”她笑得很僵,有些心虚。
    “那你呢?”
    “蛤?”
    他笑问道:“你会和我一样期待明天的约会吗?”
    盯着他看,她的双颊瞬间涨红,清亮的眸子半掩,笑笑的点头。
    “那么……晚安,明天见。”他一笑道别,不想打扰她睡眠时间,反正他也该回家补足精神,明天还有一整天的工作在等着他,以及和她的午餐约会。
    “晚、晚安。”她的手举起轻摆,“温医生,再见。”
    见他掉头,趴得昏昏欲睡的黑毛起身闷吼,他顿步回头,挥手笑着和对他怀有敌意的黑毛说:“黑毛,再见,辛苦你了。”忽地又抬头对她说:“你也是。祝你有个好梦,快进去睡吧。”
    “我、我没关系,你先走。”能多看他一秒钟,她的愉快指数就会多一分,再说这是她的地盘,她算是主人,理应等客人离开她再进屋,这样才有礼貌。
    他微笑点头,坐入车内,和她挥手道别后驱车离去。
    春多瑷杵在原地,目送他离开,纤细柔荑轻轻摆动,微勾的双唇掩不住羞怯和喜悦。
    “再见,温医生。再见,明……明天见。”
    今天的天气颇怪异,东边飘雨西边晴,恰恰符合春晖道馆今日诡谲的气氛。
    一早,她向家人宣布中午要和温医生午餐约会后,奶奶乐得只差没买一长串鞭炮在门口大肆鸣放,但父亲却闷声不响,母子两样情,势均力敌。
    直到大师兄来到,似乎也被父亲的情绪感染,师徒俩整个早上一声不吭,令道馆像顶上覆了一层乌云。唯有奶奶始终乐得身后摆了大太阳,笑得一脸灿烂。
    其实浑身充满喜悦光芒的人不只奶奶,还有她。
    一早吃完早餐,她便获得特赦令,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负责打扮自己,以赴中午的约会。可她还是优闲的在庭院帮忙扫落叶,直到奶奶发现她没在房间打扮,咆哮轰她进房,她才面露愧色的把扫帚交给板着一张脸的大师兄,怀着喜孜孜的心情回房打扮。
    她知道,接连两天要大师兄代替她做杂事,他一定很不高兴,虽然她有说这些杂事等她回来再做,大师兄仍是好心要帮她做。
    “多瑷,快一点,你好了没?”春李绸在房外催促。
    “噢,快好了。”明明还有一个半钟头,奶奶真是急性子。
    脱下奶奶翻箱倒柜找出来五十多年前制作的大红旗袍,春多瑷发誓,无论如何她今天都不再穿红蜡烛装,她可不想再一次见笑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