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织听的忍不住笑出来,结果却是扯动伤口,又呛咳了几声。他……还是这么霸道,就是不肯让她把话说完,也不肯说一句原谅。
    好……小气的男人……她伸手想摸他,眼神却渐渐失去焦点,伸到半空中的手,倏然垂落。
    “亚织!”他的惊恐再也掩不住,只能不断叫着她,紧紧拥抱住她。
    神野医院一阵忙乱。
    接到通知的神野医生立刻空出手术室,将医院里最顶尖的外科医生紧急召来,等亚织一到,立刻推进手术室。
    高桥信史等在手术室外,一语不发,伊藤则守在一旁。
    半小时后,大岛也随之赶到。在来之前,他已经把成田惠子与那两辆蓝色车里的人调查清楚,并且全部捉住;受买通的人,他就一辈子让他们不能再被买通,而成田惠子,他则将她送到另一家医院去——专治精神科的那种。
    大岛本来想回报给高桥信史知道,但看到帮主的神情,他决定这件事还是有空再说,帮主现在大概听不进去。不过有个人帮主应该会愿意见。
    “帮主。”
    “任何事都等手术完再说。”高桥信史没心情听任何报告。
    “亚织又为了你受伤?”一道略带年纪,却十分沉稳有力的质问,直接瞄准高桥信史。
    高桥信史冷冷地抬起头。
    “帮主,这位是亚织小姐的养父,也是教出她一身本领的人,柳川先生。”大岛小声地道。
    “你真是亚织的克星。”柳川的语调听不出喜怒。“四年前碰到你,亚织在鬼门关前逛了一圈;好不容易四年来平安无事,结果现在一碰上你,她又中枪。她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四年前?”高桥信史眼露疑问。
    “走吧,年轻人,在这里你帮不上忙,只会让大家紧张而已。”柳川转身就往医院每一层楼预留的阳台走去,高桥信史迟疑了下,举步跟上。
    手术楼层的病人不多,也没人会闲闲跑到阳台上闲逛,所以柳川选择这里作为谈话的地点。
    “说清楚。”一到阳台,高桥信史就问。
    柳川转身看着他。真傲的年轻人。
    “亚织父母早逝,而她的资质很好,所以我在收养她后,就开始对她进行训练,希望她以后能为政府做事。”柳川从头说起。
    “严格说起来,我并不算官方的人,我所处的机构,是一个地位十分超然的组织,主要目的不是为了扫黑或者打击犯罪,而是要清除执法机关与各国家单位里的败类。
    四年前,我派亚织卧底,目的不是为了摘除青龙帮的势力,而是要调查出,到底是谁与青龙帮勾结,进行毒品走私。”
    “青龙帮不做毒品生意。”高桥信史摇头。
    “赚钱的生意绝对不会没有人做。你不做,却有人会瞒着你偷偷做,尤其是拥有一点势力的人。”柳川提醒。“亚织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她查出了官方收贿的人是谁,顺利完成任务。而这次任务里唯一的瑕疵,是她爱上你,不肯在任务成功时,及时抽身。”
    “就算是爱,她还是背叛了我。”四年前的那一夜,他看得很清楚。
    “她没有背叛你。”柳川纠正,不赞同地瞪着他。“亏你能将青龙帮统领得这么好。难道你从来不曾怀疑,为什么那一夜你能轻易逃掉?”
    高桥信史一震。
    “那天晚上,也是我们收网的时候,亚织在之前就将消息传给我,她也打算在事情结束后,就对你坦白自己的身分。
    亚织的个性你该明白,在她对你隐瞒身分的同时,她内心也在不断苛责自己,尤其知道你对她一片真心后,她更决定,她一定要对你坦白。
    可是她万万没料到的是,你也接到消息,决定亲自去逮捕帮里的败类。”柳川顿了顿,望着他。
    “为了你,她要求我中止行动,但是警方的人已经出动,根本不可能喊停。所以她向我借了游艇,假传命令撤掉海上的围捕,然后自己跑进枪林弹雨的长崎港,只为了救你。”
    高桥信史想起,她不顾一切冲来的那一幕。
    “不对,她后来拿枪要抓我。”
    “在那种情况下,如果她不那么做,你有机会逃掉吗?”那天晚上他也在,对亚织知若亲女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假装拿枪指着你,是为了让那些警察放松戒备,替你抢到时间跳上游艇。
    在你开艇要跑时,一个呆刑警同时就开了枪,那时候亚织为了救你,替你挡下了那一枪。”
    柳川重重一叹。“那一枪因为是近距离射击,位置又太靠近心脏,所以命差点就救不回来。要不是我及时请来全日本的外科与心脏科的菁英,亚织恐怕就没命活着出手术室了。”
    高桥信史脑中一闪。
    “亚织左胸下缘的手术疤……”
    柳川点点头。“那就是四年前的枪伤。”
    高桥信史呼息一窒。在第一次褪开亚织身上的衣服时,他就发现那道伤痕,但他一直忘了问,却没想到——
    “那道伤,足足让亚织在手术室里躺了八小时,在加护病房待了五天,再整整休养了一个半月,才恢复元气。”那对柳川来说也是一件难忘的事,他视亚织如亲女,不可能不心痛。
    “亚织复原后,就退出我的组织,甘愿做个平凡人。我们父女偶尔相聚,但大部分的时间,亚织都在四处流浪,两年前才终于决定开店做小生意,贷款买了栋公寓,定居在大阪。”
    高桥信史站的直挺挺,突来的真相,让他几乎无法完全接受。原来,四年前她就已替他挡过一次子弹了……高桥信史整颗心揪成一团,酸疼苦痛夹杂,分不清他到底是心痛、担忧,或是悔恨。
    “我们父女虽然不常见面,但我看得出来,亚织一直为四年前的那件事自责,所以甘愿被你禁锢,也没想过要逃。”柳川再道。
    高桥信史一震,满眼讶然。
    “怀疑我怎么会知道?”柳川笑了笑,像极了亚织。“在收养亚织的时候,我也让人在她身上植进高科技的追踪器,在你把亚织带到福冈的十二小时内,我已经知道亚织的下落,之所以一直没有来找你,是因为我答应过亚织,不干涉你们之间的事。今天如果不是大岛谦和透过关系找到我,我也不会来。”
    “亚织……为什么不开口对我解释?”他握紧拳头。
    “因为,你还在恨她。”柳川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如同你对亚织的了解,她同样也了解你,她知道若回来找你解释,你不会听进去。
    其实,亚织一直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就是在等你回来找她。是报仇也好、是雪恨也罢,只要你们再见面,她总有机会把真相告诉你。”
    “她……”高桥信史完全明白了。
    无论他怎么对她,她始终没有逃走的念头,就算被他惹怒到极限,她愤怒地宣告要走,却仍然没有付诸行动,连在隆之助答应为她护航时,也没有走。
    因为,她仍然内疚。
    她的逆来顺受……是想让他消气吧!然而他却一再伤害她,还让她在他的视线下,两度进医院。
    “四年前的那件事,你清算的对象,还漏了一个人。”
    “谁?”柳川的语气让高桥信史立刻提高警觉。
    “成田达山。”柳川看着他的惊讶。“你清理的那名长老,的确也有反叛你的心意,但与他勾结并且主使的人,却是成田达山。
    成田达山不愧是只老狐狸,在被捉时他顶下所有的罪,这样你不但会相信他的忠心,也会对他怀有愧疚,他就利用这一点,让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
    事实证明,他走对了这步棋,你一直都不知道他想夺帮主之位,不是吗?”
    高桥信史闭了下眼。他不怀疑柳川说的话,因为他没有必要骗他,然而若这是事实,这四年来,他也成了一个大傻瓜。
    “年轻人,退一步想想,别太好强。什么是真实,什么对自己来说才最重要,你该好好想一想了。”柳川望着他。“我们谁没有自尊呢?但若事事把自尊摆第一,错失了自己人生中比自尊更重要的东西,就太愚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