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春月藏鸢 > 第110页
    她那些被娇惯出来的坏脾气一瞬间便被他激化了,“你闭嘴,谁要听你的道歉?”
    道歉也不是,不道歉更不是,他一时像尊泥塑定在了那里,抿紧了唇不敢说话。
    可?她还是不满意?,火冒三丈道,“裴疏晏,你嘴里到底还有哪句是实?情,你为什么……总是骗我……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明明是斥责他,可?最后却是自?己模糊了眼泪。
    她的泪成串地掉了下来,烫得他的心忍不住缩成一团,他抬起手,想替她揩去泪痕,可?又怕惹她不快,又暗暗攒紧手心收了回去。
    苦涩的滋味霎时涌上喉咙,在口?腔里弥漫开来,那些令他追悔莫及的记忆,一点点侵蚀着他的脑海,一股望洋兴叹的悲痛登时像滔天?的浪拍了下来,令他脚心一晃。
    他嗫嚅着唇,小心翼翼赔罪道,“你别动气,为我一个无相干之人气坏了身?子,那怎么了得……”
    “好一个无相干,你就这么想跟我划清界限,何必上赶着讨好我?”她说着说着又有些不服气,便睨着他试探起来,“这会子又口?口?声声一个无相干,莫非是怕你那心上人误会什么,来查你的账!”
    话说得这么明白,他要是再敢会错意?那简直是他咎由自?取了。
    可?这话锋转得实?在突然,就在他以为前途昏暗得不见一丝希望的时候,峰回路转,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他的心七上八下地狂跳起来,可?在这万分?忐忑中,却有一股隐隐的喜悦渐次占据了心头。
    “越说越离谱,除了你,我还有哪个心上人?”
    一句话把她噎在那里说不出话来,那双柔媚的桃花眼里水光潋滟,又羞又气地瞪了他一眼,便哀怨地撇开了。
    裴疏晏也知道她脸皮薄,一个女孩子兀自?登了他的门,想必已?经鼓起莫大的勇气。
    他想,她需要的不仅是他能明白她的心意?,当然更希望他能给予更热烈的回应。
    想到此处,他喉咙滚了滚,手心也泛了潮,一鼓作气伸出了手,重新将她的手握进掌心里,一面觑着她的脸色,只见她白皙的脖子上渡了一层薄薄的绯色,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一面缓声试探,“眉眉。”
    “谁是眉眉?”她拨开他的手,嗔怨地踅开了,声音也幽幽的,“我还没答应要跟你好呢,你少自?作多情了。”
    话虽如此,却听不出多少怒意?。
    他唇角情不自?禁地扬了起来,漆黑的瞳仁里也溢满了柔情。
    他顺着她的话头接道,“我知道,所以……我才?要讨好你啊,万一哪一天?……你就被我打动了呢?”
    她乜了他一眼,气哼哼道,“你心机深沉。”
    这会子她的责骂也犹如仙乐令人浑身?舒坦,他晓得她有她的傲气,口?不对心反而别扭得娇憨可?爱,像是回到了情窦初开之时。
    当然不能戳穿她的心思,在这个时候逞一时之快,岂不是不要命了?
    他挑着她爱听的话说,“是,我心机深沉,所以我留在章州,为你建造了公主府,我在这里等你,无论你会不会来,我都会一直等下去。”
    即便知道他不过是顺着她的意?说,可?没人不爱听这样的话。
    她心头陷入一片柔软,脑子却还算清醒,她不能这么轻易地信了他,倘若让他知道她对他尚有牵挂,他又怎么会珍惜如此唾手可?得的感情?
    还好如今她的身?份到底压他一头,她可?以给他一点甜头,却不能先缴了械,于是抽出帕子揾了揾脸上半干的泪痕道,“我管你等谁,我过来……是要讨回我的东西,你把那方?砚台和?镇纸还我。”
    他却站着不动,只似笑非笑地睐着她道,“送出去的礼,岂有收回的道理?再说,你若是想收回……那我给你的玉颜膏也得完璧归赵才?是。”
    那玉颜膏被她搽得只剩下一个底了,还如何完璧归赵?再看他那微扬的嘴角,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瘪了瘪嘴喃喃道,“反了天?了,什么劳什子玉颜膏,回头我让人赔你一个不就是了,小肚鸡肠,非君子所为。”
    “殿下在嘟囔什么?”
    见他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也敛起浮躁的情绪,淡淡道,“没什么,既然裴卿不愿,就当本宫没来过这趟吧,告辞。”
    说道便转身?离去,跨过门槛时,还以为他会追出来,怎知只是听到他温和?的声音传了过来,“殿下慢走,恕臣不送。”
    没想到他竟这般沉得住气,她当然也不甘示弱,再也没蹉跎一刻,便走出了院子。
    还没出大门,就见来贤鬼鬼祟祟地猫在柱子后偷窥,她心里还攒着气,寒厉的眸光转了过去,牢牢锁在他那张贼眉鼠眼上,半晌才?凉凉开了口?,“看什么呢?来贤。”
    来贤被她盯得浑身?一颤,见她只身?出来,想必两人又没谈妥,是以战战兢兢地正要朝她跪下,冷不防的,又见她勾了勾手指道,“罢了,你过来吧。”
    “小的多谢殿下宽饶,”他恭恭敬敬地向她拱手,这才?慢悠悠地挪到她跟前,觑着她的脸色问,“不知殿下还有何吩咐?”
    她晓得这来贤贯会察言观色,偏板着脸问他,“我问你,方?才?你拉着那郎中做什么,你们?郎主,莫非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病?”
    原来竟是向他打听郎主的消息,来贤不禁暗暗舒了口?气,这才?道,“也算不上什么病,不过是一点陈年旧伤。”
    她眉骨半挑,“什么陈年旧伤,我怎么不知情?”
    “还不是——”说到此节,来贤就想起当初他闯入公主府里,见到满身?是血的他,甚至连呼吸都微弱地探不清,这一切都是为救她所致,她又怎能一句轻飘飘的不知情就揭过?
    话到了嘴边,又忆起郎主的再三嘱咐,于是忿忿地拐了弯道,“也没什么,就是一点小伤。”
    见他支支吾吾,她更确定他有事瞒着他,便厉声质问道,“什么小伤,你最好给本宫说清楚,否则欺心诳上,即便你家郎主,也保不住你。”
    来贤简直欲哭无泪,枯着眉求饶,“小的知错,求殿下宽饶,小的这就一一道来。”
    鸢眉摇了摇手中的团扇,脸色也缓和?了些,“只要你据实?相告,本宫就不追究你此前的过错。”
    “是、是……”来贤一时被她的气势摄住了,用袖子擦了把额头冒出来的冷汗道,“殿下还记得当年贵府上出了那桩案件嚒?”
    看着他闪烁的眼神,她渐渐凝起了眉。
    她怎么会忘了那日,正巧是盂兰盆节,她和?卿舟在前一日便已?经约好要去放河灯的,可?她没想到,她精心打扮了一番,却差点死在那个夜晚。
    她不明白来贤为何突然提起这桩惨案,可?心头却颤了一下,“本宫当然记得。”
    “那你还记得,当初……是谁救了你吗?”
    当初……她迷迷糊糊间,只见一道刀光向她挥舞而来,可?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个月魄色的影子,像月光一般笼罩住了她。
    想到这,她脑袋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明明看到来贤的嘴唇还在动,可?她却仿佛失聪一般,一个字也听不见了。
    听不见,可?看到他的表情,她也醒悟过来,哪有肉体凡胎被刀刺中而不痛的呢,不过是有人以身?为盾替她挡下这一刀罢了。
    她的心登时像被冷·硬的钝器一下下捣弄着,钝涩的痛意?令她窒息,身?上也抑制不住地抖动了起来,“为什么……没人告诉我这些?”
    就在她开口?的同?时,听觉也仿佛像一个匣子般被打开了,风拂过树梢沙沙的声音伴着来贤的声音一下子灌入她的耳。
    来贤还在继续说,“是郎主不让小的说,他不想以此挟恩让你报答他什么。那时他受了很严重的伤,足足躺了一个多月才?好,可?是他的手……筋脉寸断,即便后来医治好了,也是提不得重物的,就连他最引以为傲的雕刻手艺……也做不来了。小的也时常为他感到惋惜,可?他却说他从未后悔过,若重来一次,他还会做出一样的选择。不过殿下不必担心,连郎中医术高明,只要再针灸两三回便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