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那把短刃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只?吩咐了一句:“看住人,让闻人嗣吊着他的命,别死就行。”
    青麾抱拳应下?,眼睛悄悄提起偷睮一眼,见赵忱临无意避雨,如游魂一般闯入雨中,踩在泥泞湿土中,俯身捡起了一小片藕色碎布,摊在手心怔怔看了许久,而后收拢掌心攥紧了。
    他负手而立,语气如每一次对宿行军发?号施令一样平静,他令所有人在雨停前将这?块地翻个底朝天。
    等朝廷派人来查时,赵忱临早已带人赶往江南,他动用?了一切可以用?的人,可又怕躲在暗地里?想要她命的人比他先一步发?觉到蛛丝马迹,连寻人都不敢做得大张旗鼓,只?能束手束脚。
    他一开始以为?,要找到她很简单,毕竟她一点拳脚功夫也无,孤身去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还要避人耳目,怎么想也不是一桩易事。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嵇令颐一跑,整整两个月彻底断了联系。
    冬去春来,随着时间?拉长他非但没?有熄灭心中火烧一样的情绪,反而在翻滚的暴怒、心痛和?担忧中清晰地认清了她意欲逃离他的坚定决心,放出去的人陆陆续续回禀消息,或是杳无音讯或是棋差一着。
    他恼怒地想着她的马术还是自己训出来的,比先前在崇覃山上要精进许多?,结果最后是用?来逃离他;她的戒心和?反侦察能力也是在遭遇刺杀的那夜后他一点点耳濡目染地教出来的,结果现在隐藏踪迹、狡兔三窟,招招用?在了他身上。
    她怎么能这?样?!她怎么能用?他教授的东西对付他?
    赵忱临将她留下?的三个瓷瓶随身带在身上,可一次都没?有服用?过,以至于在一日千里?疯狂赶路的行程中寒毒还发?作了一次。
    他早已习惯了在砭人肌骨的刺寒时紧紧地箍住她的腰身,那时候她总会埋怨他将她腰上按出一片指痕,可最后依然纵容他贪婪地汲取热度。
    他过惯了那样的好日子,便再也难以忍受独自轧过去的折磨,可再痛苦,他也没?有打开瓷瓶的木塞,好像服下?一粒药就是同意了她的告别礼物?,从此一切如同白?水稀释,最后消失殆尽。
    意识昏沉之?时,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盘旋缠绕,如同五月河畔杂草疯长:
    翻遍大江南北,走到天涯海角,他要把她抓回来,告诉她他们两之?间?永远不可能完!
    *
    嵇令颐在入王都后才收到蔺清昼的信,说徽州殷氏的伯公殷思译被天子召见,一同在关雎别庄等她。
    这?封信的内容没?有让她太意外,只?是送信的人出乎她的意料。
    即使一道疤痕从眉骨斜向下?至下?巴,即使浑身瘦了整整两圈,露出来的皮肤已晒成了古铜色,她也一眼认出了偃刀。
    “属下?护主不力,小姐……小……”五大三粗的男儿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连话都说不利索,几番哽咽后居然放声大哭起来。
    嵇令颐失神?片刻,情绪忽然跟着溃堤,居然也蹲伏下?|身与?他抱头痛哭起来。
    一主一仆久别重逢、喜极而泣,好半天才收住了眼泪,偃刀急切道:“小姐,你要小心——”
    “叶汀舟。”她毫不犹豫地接腔。
    偃刀一愣,似乎有些惊讶她如何料到,反应过来后又猛点头想要解释。
    “见到你我就知道了。”嵇令颐方才哭了一通,脸色发?白?,眼睛却红,她的声音飘在空中有一种失重感,好像自己也被悬挂在空中,“他跟我说你命丧当?场,可你明?明?活着,你捡回一条命却舍近求远不找他,只?能是因为?他也想杀你。”
    她惨白?一笑?:“可他论?拳脚本事如何与?你相提并论??因为?他投靠了更有力的靠山,你扳不倒他。”
    其实何止这?些,她在出城后听说了暴|乱的那刻起就再难为?叶汀舟辩解,朝廷中见风使舵对太子落井下?石,什么脏水都往他身上泼,能顺便杀了她嫁祸给太子余党岂非是一举两得?三皇子和?嘉贵妃摇身一变就可以从头号嫌疑转变成局外人。可她出城的确切时间?并未提前告知他人,唯一知晓的,只?有那唱曲的清倌,她借着他的手在场外安排了车马。
    她自嘲地想着,若不是因为?她担心赵忱临一不做二不休威逼蔺清昼说出她的下?落,故而对蔺清昼也瞒着出城时间?,想来这?一回叶汀舟还能同上回一样混淆视听。
    她想起赵忱临对她说从未将崇覃山的事告知他人时似被雨淋湿的表情……是啊,她怎么忘了,除去他以外,叶汀舟更是对每一条小径暗道都一清二楚,可她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能将崇覃山作为?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