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沮丧道:“我母妃说只要我的?婚事一日不定,心一日不静,钱的?事情就免谈,好在?我先前有?一些积蓄,可?先前见那寒门?士子芝兰玉树,一时没忍住花了太多银子……再?加上我府中那百来口人张口等饭吃,服侍尽心还要赏赐,我这才难免有?些拮据。”
    嵇令颐:……
    两人插科打诨一路回?到绛园,还没喝上一口热茶,程菡茵的?大丫鬟冬霜急道:“公主!公主!云嬷嬷来了!”
    嵇令颐闻言抬头?,见程菡茵神色大变,才施施然托着杯盏的?手一斜,当即泼了一滩热茶出来。
    她哎呦一句喊痛,却忍住了瞧一眼烫到的?地方,反而?急不可?耐地冲到嵇令颐面前扯着她把她推到屏风后,紧张地嘱咐她:“切勿出声!”
    嵇令颐不声不响地藏在?后面,听到外头?响起轻微的?脚步声,随后紧跟着就是粗粝的?嗓音,开门?见山:“公主,娘娘请您回?宫了。”
    程菡茵嘟囔道:“不是说让我在?这陪着父皇养病吗?怎么又要回?去了?”
    云嬷嬷不苟言笑道:“娘娘说公主在?这儿借着蔺相的?名头?做筏子,心却在?外头?左拥右抱,这样纨绔只会惹得陛下烦心,不如早早回?去。”
    “在?这父皇几日也?见不到我一次,我哪能?凭空去气他?倒是我回?到宫中日日与母妃作伴,这才气得母妃偏头?痛。”程菡茵说什么也?不愿意回?去,往椅子上一倒,“你们嫌我烦,让我回?公主府不就成了。”
    “公主这是什么坐姿!”那嬷嬷语气越发严肃,吊着嗓子斥道,“让娘娘见到公主这样坐没坐相,回?头?又要罚您。”
    “所以我不回?去!她见不到我就不会烦,我也?不必被罚!”
    “公主!”那嬷嬷骤然厉色,“什么时候了,还容您小孩脾性,三殿下在?边关出事了,娘娘惊吓过度正躺在?床上,现在?还未醒!”
    程菡茵一惊,霍然站起身却发觉自己双腿发软,她再?也?顾不得与嘉贵妃的?争吵,连忙让冬霜简单收拾一下,即刻回?宫。
    等一切都准备就绪,程菡茵才想?起屏风后还有?一个人,她点了两个丫鬟让她们留下,说是要日日打扫绛园等她归来。
    嵇令颐一直等到四周阒静才缓缓从?屏风后转出来,来不及听到四公主想?要告知她的?事,可?却听到了另一件事,她先前收到孔旭密信已有?所耳闻,当下更是知道嘉贵妃接下来是何意。
    她并没有?躲在?绛园中,而?是径直往天子所住的?宝兴殿走去。
    无传唤自然不得入内,她瞥了两眼进出皇皇的?下人,正了正衣冠后跪在?殿前。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殷思译率先出来了,他见嵇令颐挺直着背无声跪在?门?前,心下稍安,觉得殷曲盼教出来的?女儿还不至于太过于荒谬。
    可?此处人多眼杂,他先前才在?众人面前狠狠斥责管教了嵇令颐以振殷氏家风,自然不能?雷声大雨点小把她放过,起码在?陛下清醒前嵇令颐是别想?起来了。
    他当着这风口处又疾言厉色地训斥了她几句,见她垂首低眉似有?悔意才拂袖不语。
    可?没想?到他才歇了,嵇令颐反倒开口,她淡淡道:“上古礼制中《仪礼》曾言返拜不答,您既已知我身份,便该知先君臣后父子的?道理,陛下尊法循制,念在?殷氏旧情上不予挑明,怎么连您也?不明白这个道理?”
    她抬起头?直视殷思译,身量纤薄更显脊背挺拔,虽独身一人跪在?正中,却隐隐有?一股自小浸泡在?权术中的?气场。
    她往边上一抬下巴:“本?公主既已跪在?地上,您怎么能?站在?那儿?”
    殷思译一呆,表情有?一瞬间?的?空茫,似乎没想?到她能?说出这番话来。
    殷氏不算一个枝繁叶茂的?大家族,可?好歹也?是个有?点声望的?世家,宗族家规历来严格,他也?习惯了一家之?主说一不二的?地位,训两句小辈更是家常便饭,何曾碰到过这种硬茬?
    身旁来去匆匆的?下人虽都目不斜视,可?他知道这些人各个是察言观色的?人精,此时此景不知如何在?心里笑话他这个老头?子。
    嵇令颐起初还绽着一个柔顺懂事的?闺秀笑容,给一大棒再?来一颗甜枣地说着她自然是愿意听从?长辈教诲,说她自小不曾受过族内福泽,近日见到亲人当然是万般开心。
    一通识大体的?话后,她倏地冷了眸光,挂在?唇边的?笑意看起来就不再?是那个意思了。
    她道:“可?我既然已与陛下相认,礼教不可?违逆,您还是早日习惯为好,免得让陛下知道了,还以为我们殷氏不成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