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多?久没有这样?看着她了?
    已经记不清了。
    宫里的花开的太盛,年复一年,争奇斗艳,这一朵开败了,会有其他数不清的花吹来春日的风。
    他的声线很稳,一丝颤抖也没有:“将凤氏送回宫中,剥去贵妃服制,无令不得踏出景福宫一步。”
    凤惠兰被人制住,她并未挣扎,只死死地盯着天子:“岐儿是你的亲生骨肉。”
    “孤知道?。”天子面无波澜,“岐儿流着孤的血,孤自然不会对他怎么样?。”
    凤惠兰得到了这一句话心里一松,腿脚都软了下去,她眼前模糊,流下来的眼泪淌过红肿麻木的面庞,什么感觉都没有。
    她听?懂了天子的言下之意?:她没有流着相同的血,所以永远是外人。
    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想,她也从没有将他当作夫君,她早在?一次次伤心中对人失望,最后麻木。
    每一次的食言和空等,每一次的忽冷忽热和事?后敷衍,每一次见?到新人花前月下后心如刀绞还要强撑笑脸,经年累月让她内心那片空白变得越来越大,让她难过得无动于衷,让她发不出声音来。
    哪里是今日,从来不是突如其来的,她早就说了诀别了,在?每一个?稀疏平常的黄昏。
    情之一字,如红了眼的赌徒,赢了还想赢,想天长地久永远永远赢下去;输了就想翻盘,来来去去都是不甘心三个?字,从未有好下场。
    赌桌如此,红了眼的爱亦是。
    凤惠兰一如往常地微微挑起下巴,做足了贵妃姿态慢慢走?了出去。
    她才踏出房门一步,身后传来枕边人三份小心翼翼,七分?难抑激动的声音,天子问:“赵王将茵娘一同送回来了吗?他们现下在?何处了?孤派人去接。”
    凤惠兰的脚步微不可见?地顿了顿,仰头看了一眼天,行?宫内望出去也是四方天空,还有未冒新枝的树蜷于暗处无意?再言春,她被人催促,于是只能遗憾收回目光,大步离开。
    *
    是夜,关雎别庄忽生大火,火势蔓延极快,还尤其会选址,很快将几个?住人的园子拖入火海。此处坐落在?郊外山水间,离京中潜火军甚远,可好在?行?宫内就有一口湖,宫人慌张提桶举盆,竞相灭火。
    行?宫内的护卫皆出动灭火,可没想到里头喧哗,行?宫外更是热闹。
    禁卫军将关雎别庄团团围住,禁军统领长孙沧亲临指挥,只说天子遇刺,行?宫内除了天子外所有人都需扣下看守。
    一声令下,关雎别庄再宽阔也挤不下这么多?人,灭火的灭火,寻人的寻人。
    动手的动手。
    嵇令颐在?走?水的第一时间就身披湿衣跑出了遂园,她心中如鼓擂,知晓今日是要见?血了。
    赵忱临离京为她办事?,走?之前再三对她强调切不可心急,万事?等他回来再论?。可是没想到今日天子与凤蕙兰忽然撕破了脸,彼时她就知道?王都要变天了。
    哪有这么多?的步步为营,禁卫军只要有一部分?在?凤蕙兰手中,她必然想要走?捷径。
    何况这已是逼上梁山。
    她心中默念着不是她不听?赵忱临的忠告,实在?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送上门来的鸭子她怎么样?也要吃下肚。
    嵇令颐非但没有往开阔处跑,反而直冲火势越发骇人的宝兴殿跑去。
    天子近日走?跑皆如常,只是动作急时仍会头晕眼前发黑。她跑进殿中时有一群侍卫正在?想办法穿过塌下半根柱子的殿门强闯进去,后方还有大群宫人往里扑水。
    天子就在?门前徘徊,嵇令颐凄声叫了声:“父皇。”
    她的眼泪说掉就掉,说什么也不肯退后一步,一直紧紧跟着搬柱子的侍卫闹着要进去一同救人。
    众人齐心协力将被火苗吞噬的柱子挪出一条窄道?,她更是随着侍卫冲进火海一声比一声凄厉地喊父皇。
    天子腿上被灼伤,腾挪稍有不便,凑近后能明显闻到丝丝缕缕的焦味。嵇令颐紧紧抓住他的袖子,搀扶着往外走?。
    “你……进来……作甚?”天子的嗓子哑得犹如含了一大口沙子,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众人到了安全处,嵇令颐泪眼朦胧,脸颊上落着黑灰,狼狈不堪。她呜呜说着父皇有难儿臣怎可独活,还说要是父皇有个?三长两短,已在?路上的娘亲会何等伤心欲绝……
    说当今圣上三长两短可是大不敬,立刻就有侍卫在?一旁提醒:“公主慎言!”
    嵇令颐哭得梨花带雨,懵懵地做不出什么反应,好像脑中断了弦,已经不会思?考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天子警告地拦了一下出声的侍卫,握住了她的手,抚慰地摩挲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