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你这辱主的嬷嬷做什么?!」东霖璿冷笑,「三宫皆有教养嬷嬷,朕怎不见谁敢动她们一根寒毛?谁不是苦口婆心劝说?谁又敢动板子?这荷更衣是朕亲封的,你今天敢辱王,谁不拿你当榜样?!责公公,拖下去重责二十杖,要钱家领回他们的姑奶奶!」
    「皇上……」
    雪荷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话,东霖璿却猛地一瞪,「没你的事!」
    望见他那样凶狠的神情,雪荷眨著眼睛不敢掉泪,只是不断的颤抖。
    「皇上……」
    钱嬷嬷还想喊冤,东霖璿已先一步开口怒责黄公公,「还不拖出去?!连你也想跟著挨板子?」
    黄公公哪还敢拖延,赶紧押人下去。
    一旁,服侍雪荷的秀女吓得跪了一地。
    「现在知道要跪了?」东霖璿冷笑,「还有哪个辱主?」
    没人敢回答,秀女们只是不断地磕头。
    「更衣,你说,朕为你作主。」虽然心疼她含泪害怕的模样,但是此刻不立威,哪天他若不在,她又要受到怎生的折磨……想到心里就刺痛。
    她虽然还在发抖,却勇敢的将头一昂,「启禀皇上,秀女们对我都很好。」
    这熟悉的表情……正是当年救他的表情。
    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更衣,你这心慈的性子会害惨了自己。朕若不时时关照著,你在这深宫怎么活下去?」
    他挥退秀女,搀著雪荷进了滴翠轩,抬头望去竟是一片凄凉。其他三宫居住的院落金碧辉煌,她这小小的滴翠轩却比守卫的休息处还不如。窄浅的屋舍,寒酸的布置,一摸她的被褥,居然薄之又保
    这春寒料峭,怎么捱的?
    「朕明明嘱咐过,对你的一切要特别注意照看的。」东霖璿有些心痛,扬声唤来了秀女,「传朕谕令,将朕寝宫的紫貂褥和蚕丝被拿过来。」一掀桌上的茶壶,只见著乾枯的几根茶梗。「进贡的罗汉茶呢?顺便连朕的九龙陶壶也拿过来吧……」
    雪荷愣愣的看著他。这个威严的皇上,明明发落钱嬷嬷时一点也不留情,可如今却关心她被子暖不暖、喝了些什么……
    等秀女退下,见她仍呆呆的站著,东霖璿倒了杯茶,「喝吧。可想吃些什么?」
    「皇上,应该是臣妾为你……为你……」她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有依足规矩,皇上是不是要打她了?
    见他伸出手,她偏著脸一咬牙,希望不会太痛……
    东霖璿却温柔的掠掠她的发丝。「这儿就我们两个,你也不用什么臣妾不臣妾的,说不惯,不用这么勉强。」拉她坐下,强把茶杯塞在她手里。
    心惊胆战的喝了口茶,望见皇上眼底那股怜惜,思前想后,她竟不由自主哇的哭出来。
    刚刚吓傻了,没时间反应。现在仔细想想,这个凶脸皇上到底是为了自己发脾气。长这么大,谁管她暖不暖、吃喝些什么?就只有这个让她怕得要死的男人会为了她手上几道不要紧的伤发怒。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多泪好流,平日她是哭不得的——在客倌面前哭,可是要挨娘亲的鞭子。
    「客倌花钱买乐子,你给我嚎什么丧?」娘亲总是边打边骂。她怕了打,渐渐的也学会了把眼泪往肚里吞。
    东霖璿看她哭得伤心,心怜她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轻轻的想将她揽在怀里,却见她惊惶的一缩,眼睛闭得紧紧的。
    进宫前都得验身,她仍是处子之身的事实曾让东霖璿小小的吃了一惊,却没想到她对男人畏惧若此。
    他改而轻轻拉住她的手,「不要担心,不要怕……我不会勉强你的。」
    雪荷迷惑的看著他,有些糊涂了。她不是皇上的妻子吗?说得白些,她不过是个小妾,皇上要她的身子乃天经地义,为什么他会说不勉强?若不是娘亲盯得紧,她早被寻芳客「勉强」了。
    过往被寻芳客轻薄时,她还来不及哭,便让娘亲痛打一顿,骂她不懂得应对。
    但是现在,她该怎么应对呢?
    东霖璿见她满脸疑惑,不禁被她逗笑,抚了抚她的脸,「听说你的琴弹得极好。」
    「皇上要听吗?」傻呼呼的问,她人都已经在琴前坐下了。
    「嗯,弹些曲儿来听吧。」东霖璿闭上眼睛。
    清亮的琴音缓缓流泻,像是滚了一地的珍珠。想她年纪轻轻就流落风尘,最后连终身大事都让生母像是卖奴隶般叫价,可弹奏出的琴音却没有悲伤,反而有种优游的自在。
    她的琴音多么乾净,像是最纯粹的琉璃,像是最通透的水晶……这个羞怯又勇敢的少女呵……
    一曲终了,她嘴角噙笑,一脸的平和,在月光下宛如谪仙,令他心里翻搅的骚动平静下来。
    这一夜,东霖璿将她裹在锦被里抱著,她脸蛋发烫,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你还怕著我。」东霖璿揽著她,「原本我想为你找个好人家嫁了,但是赵王爷不会放过你。你在深宫,一切都要多忍耐。你相信我吗?」
    雪荷瞅了他半晌,「我相信的。」
    「那相信我,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哄著她像是在哄小孩,「睡吧。这个月我都没得好睡……遂紫江闹水患……」东霖璿打了个呵欠,待在她身边,居然觉得放松,睡意渐渐袭上。
    天知道他有多久没好好睡一觉,搂著柔软的娇躯,他的呼吸渐渐平顺,一会儿便睡熟了。
    雪荷睁著眼,看著这个变幻莫测的男人。她怯怯的伸出手,摸摸他原本线条严肃的脸庞,此刻柔顺下来,居然是这样俊美。
    一直以为男人不是带著酒臭,就是带著思心的薰香,可皇上身上两者皆无,只有淡淡的檀木味道。为什么有这味道呢?想著,她也打了个呵欠。
    是了,她想起来了。偶尔钱嬷嬷心情好时,曾告诉过她,皇上每天都得敬天祈祷。敢情是由那儿染来的檀木香。
    若是他的话,一定是虔诚的祈祷上苍风调雨顺,而不是虚应故事吧?她嫁了个好皇上。
    朦朦胧胧中,她隐隐的感到骄傲。
    醒来时,雪荷发现自己竟挣出锦被,紧紧的抱著皇上,她羞得脸都红了。
    一抬头,看见皇上正含笑的看著自己,更让那片羞红延烧到小小的耳朵。
    「我……我……奴家……不是,臣妾……」
    「就咱们俩,不必来这套。」他懒懒的半起身,恶作剧的扑在她身上,吓得她叫出来。
    呵……她可真香。「你用薰香?」
    「我……我没用。」她窘迫地不知道脸该朝哪里,只好僵著颈子看向屋顶横梁。
    是了。这种乾净的味道不是俗气的薰香。「我懂了,这是荷花的香气。你不就是雪荷吗?」
    好不容易退烧的脸又变得嫣红,「皇……皇上……我是人,不是花。」语气可怜兮兮的。
    「你真害羞。」东霖璿点点她的鼻子。
    咽了口口水,她小小的脸勇敢的抬起来,「我会改。」
    「不,不要改。」看见她大眼里明显的疑惑,东霖璿发噱的吻了她的唇。这傻女孩真的在青楼打滚过吗?连嘴儿都不知道要张。
    吻了好一会儿,雪荷突然身子一软,他连忙松开她,只见她大口大口的喘息。
    「等等,」东霖璿忍著笑,「你不会一直憋著气吧?」
    「你这样人家不知道要怎么……」她细若蚊鸣的抗议,惹得东霖璿纵声大笑。
    多久没这么笑过了?他一愣,又觉得有点悲哀。抚著她柔软的头发,不得不承认,迎她入宫是对的。她是多么的惹人怜爱呵。
    「喜欢吗?」轻轻的,指腹在她嫩滑的颊上游移。「这个吻?」
    「呃……」她的声音更小了,「……不知道。」
    「讨厌?」
    「不会!」这次很激动、很大声。
    东霖璿微笑地在她颊上又亲了一下。「你真的很可爱。」
    望著雪白的被褥沉思了会儿,他拿起雪荷搁在梳妆台上的珠钗,迅捷的在手掌上一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