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很苦,她却因为皇上的挂念而觉得心头甜甜的,再苦的药也一口一口喝下去。
    「尚仪……」她怯怯的开口,「我……我早上跟皇上吵嘴了……」
    把空碗端回给秀女,李尚仪拿了颗梅糖让她含著。等只剩她们俩的时候,才低声说:「这我早知道了。我已约束了滴翠轩的秀女不可外泄,只是纸包不住火,早晚全后宫都会知道的。你这又是干什么呢?传出去又让人有机会说三道四了!」
    「我……我……」她拚命忍耐,却还是忍不住呜咽起来,「他说我嫁谁都这样贤良……嫁谁都一样,不一定要嫁他……」哭得气息微促,「真……真是这样就好了,那我就不会心痛,不会因为他去别宫而心痛,不会为了硬装出笑脸而心痛……我惨了,怎么办呢?我爱上他了!我应该把他当主子侍奉,那就不会这么难受了……但是他冤枉我,冤枉我……」
    说得颠三倒四,倒是惹得李尚仪眼眶微红,「唉,你问我怎么办,我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了。这种情爱之事,我还得问你呢。我十二岁就入宫,到今天正好十二年了,老姑娘一个,你问我这些岂不是问错人了?」
    雪荷让她困窘的神色逗得破涕为笑,揉著眼睛问:「尚仪,你入宫这么久了?璿不是三年一放秀女?你怎么……莫非你的心上人是璿……」
    「璿?哪个璿?」李尚仪点点她的鼻子,「敢直呼皇上名讳,当心掉脑袋!后宫的确只有皇上一个男的,可凭什么谁都得爱上他?他在你心头生根,我可没感觉!」轻轻叹了一声,「我出宫做什么呢?家里就剩个废物似的哥哥,老要接我出去嫁人。我哥哥也不安好心,败光了家产,开始肖想我的聘礼嫁妆。我好端端清清白白一个人,在宫里贵为尚仪,虽然是宫家婢,到底自由自在,何必嫁人?」
    雪荷听得甚为向往,想想自己跟东霖璿这般恩爱,不知何时会成空,不禁有些哽咽,「尚仪,我也随你当女官,不要当更衣了。」
    「这是什么话?」见她身子微颤,李尚仪取来外衣披在她肩上。「皇上待你哪点不好?你倒说说看。情爱之事我不懂,倒是懂得皇上的心。他待哪个妃子不是皮笑肉不笑的,只有一心一意的对你……」衡量了会儿,还是决定不告诉她封后的事。「你还有哪里不满足的?」
    「他爱的是木兰公主。」她沮丧的回答。
    「唉,这是不能比的……」李尚仪搔搔头。唉唉,幸好她早已弃情绝爱,这些事儿,烦也烦死人8木兰公主可是天人般的人物……」
    「我听说过。」雪荷更沮丧了。在东霖,谁没听过她的传奇呢?偏偏皇上心底就是占著这样一个天仙般的人儿,她拿什么跟人家比?莫怪皇上不爱她了。
    「民间传说些什么我下清楚,我是真的见过、也知道她的。东霖两次濒临亡国,都是她一手挽救,连皇上也是她立的。」李尚仪陷入了回忆之中,「皇上登基时还小呢,等长大了,情窦初开,身边就这么一个英姿飒爽的皇堂姊,你说说看,他又怎么不会爱上她呢?只是,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
    「他没有忘记。」雪荷静默了一会儿,望著摇曳的烛火,「其实……这样也好。」
    「唉,木兰公主都嫁人生子了……」
    「我不是担心这个。」雪荷咳了两声,「他……长情若此……大概,大概也不会轻易的把我忘了吧……这样,我就可以在他身边久一点……」
    「才不只久一点而已。」李尚仪搂了搂她,可怜她身虚体弱,像是禁不得摧残的小花。
    真是蠢丫头。要是知道皇上为了封她为后花了多少心思,应该就不会这么想了吧?
    李尚仪虽然聪明睿智,但是对情爱的了解毕竟粗浅了些。许多时候,再正式的名分、再多的赏赐和温柔,都还不如一句诚心的承诺。
    雪荷郁郁的望著东霖璿的披风,神情幽邈。
    这三天,东霖璿趁午歇来滴翠轩探望,雪荷都正熟睡著,连话都没得说一句,他心里闷得很,脾气暴躁,在御书房发了好几次脾气,就为了太监总管找不到雪荷收妥的卷宗。
    其实,雪荷样样都细心的贴了签子,只是太监总管不熟练,找得慢些,刚好成了皇上的出气简,连大臣都有点看不下去。
    好不容易熬完三天,这晚,他欲踏进滴翠轩,偏偏李尚仪挡著,气得他浑身发抖。「怎么,朕要到哪儿睡还得你批准?」
    李尚仪不愧有铁面之称,一点也不为所动,「皇上,更衣娘娘尚未痊愈,您若过了病气怎么办?探视犹可,却万万不可逾矩。更深露重,娘娘也睡了,请明日再来。」
    东霖璿低咒几声,李尚仪却充耳不闻,这倒教他没辙了。「好好好,朕只是看看,不过夜就是了!」
    里头的雪荷听见声音,赶紧挣扎著起来,胡乱穿上衣服,
    刚步进内室的东霖璿,看她居然下了床,哪管什么病气不病气,一把将她抱起来,「你这是……这是要气死我吗?身体还顾不顾?生病了还下床干什么?」
    「臣妾该迎接皇上……」她咳了两声才能回答,真真要把东霖璿给气死!
    「臣妾什么?!笨蛋!笨蛋!」粗鲁的把她的外衣扯掉,密密实实裹在棉被里,「滚出去!通通滚出去!朕跟荷更衣说几句话也得你们看著?通通滚!」
    发完脾气后,硬是抱住她不动。
    雪荷无可奈何的摊在他怀里。
    一时间静悄悄的,只有火盆里的火噼啪地响著。
    「皇上……不要生气。」她强忍著咳意,「我病著,风寒是会传染的……」
    「叫我的名字。」闷在她的肩窝,他就说了这么一句。
    「嗯?』
    「叫我的名字。」他的声音软下来,「已经没有人会叫我的名字了。你不叫,谁来叫呢?」
    「……璿。」她的声音小小的,带著哭音。
    「我很想你。」东霖璿也小小声的说。
    她哭了。就这么一句话,让她心里梗著的硬块像是落了地。
    「你还生我的气吗?」太医究竟在干什么?!为什么她一点都没有好转的迹象?
    「我没有。」她挣出被子,抱著他,「没有,没有。」
    「我不会再拖你出去贪玩了。」他懊悔不已。
    「是我身子太弱。」她抓著他的衣服抽噎著,「对不起……皇上,等我身子好了,会好好调养身体,我们……我们再去赏月。你把我挂在树上,我也不生气的。」
    「傻丫头。」他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人家说,发丝软的人性子好,她的性子真是柔得跟水一样。
    两人依依不舍的相拥著,后来还是李尚仪三催四请,还挨了东霖璿许多白眼,才勉强把他请出去。
    「李尚仪,你眼中到底有没有朕?」他摆出皇上的架子。
    李尚仪凉凉说著,「就是有皇上,才不能让您生玻您生病了……」她的声音压低,「叫更衣怎么承担这罪名?」
    当皇上,真是万般不自由!他愤愤的一甩袖子,回寝宫睡去了。
    一个人睡,实在非常凄清埃
    原本是小感冒,没想到雪荷恰好来红,虚弱的身体又更虚了些。
    只有东霖璿和黄太医知道,雪荷是小产了。
    东霖璿心底沉重不已,即使明知道雪荷本就体质虚,不容易受孕,还是有很深的罪恶感。
    他不知道的是,雪荷其实晓得真相,也因此更郁郁寡欢,卧床不起,往往背著人暗暗哭泣。
    因为雪荷久病不愈,东霖璿脾气越来越大,太监总管真的吃不消了,来跟李尚仪求救,希望能拨个女官给皇上。
    「你们怎么办事的?」李尚仪埋怨,「以前没荷更衣帮忙,御书房不也好好的?」
    「哎唷,尚仪大人,这可不同哪,那时所有卷宗都是宰相大人亲手处理的,御书房也就皇上、宰相跟侍郎大人三人。现在不得了了,御书房起码有十来位大人办公,分工可细了,亏得更衣娘娘心细,样样顾得周全,小的我……我实在做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