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唐突。」那声音越发悦耳,「吾乃风魔族舒兹陛下三子闻契,请见违命巫
    金樱子阁下。」
    金樱子微微挑了挑眉,让开了篱笆上的法术,开了大门。
    一看到闻契,她瞬间明白了。为什么他会亲自上门,语气轻佻。
    闻契竟是一个白衣胜雪、面目清雅绝丽的美艳人儿。正因为是男子,所以这样丽
    色更显得珍贵,夺人心神。
    浅笑盈盈,让人被美色冲击后,又觉得可亲可爱,像是天地间什么都没有了,只
    有他温柔的眼睛和美丽的脸庞。就算金樱子这样心性坚忍,都不免愣了一愣,赞
    叹夺多少天地之钟秀造化,才能孕出这么一个绝美的人儿…
    而且还不是化身,是真正的长相。
    她心底微微一动,很快的清醒过来,瞥了瞥闻契的手臂。可惜他穿得宽袍大袖,
    看不出哪朝哪代的衣饰。只是白皙的脖子在这包裹严密的衣袍里,更显出几分沈
    郎纤瘦不胜衣的味道。
    但看面目,有几分东方味道。她到有几分想掀起闻契的袖子看看,是不是有斑纹
    。若有的话,搞不好是东方山鬼远嫁的后代。
    只片刻,金樱子就神色自若,含笑请他进门。闻契却心底警钟大作,更谨慎几分
    。这不是个简单的女人。他暗忖。虽然不愿意,但他实在对这个村巫越来越觉棘
    手,也越来越感警惕。
    诸般布置,设计连环,但她对他刻意放下的陷阱漏洞连看都不看,置之不理。而
    她布置的防护看似疏漏,却相互呼应。更糟糕的是,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来路。旁
    人说她被花妖寄体,他总隐隐觉得不对。
    早就想亲自探查,但身边的人苦苦劝下。若不是今天她主动反击,又把他设下的
    弃子扔出篱笆,连俘来问问都不肯…他也不会舍着脸皮来行美人计。
    他很知道自己的美貌有着什么样的杀伤力…但有只让她怔了一秒就泰然自若。
    坚忍若此,太难应付。更不妙的是,他虽然起了杀心,却得仔细衡量。
    若他没认错,该把那些探子都砍了脑袋。
    花妖?这些人眼睛都瞎了吗?即使非常收敛压抑,但那含着金属损毁余味的花香
    ,他永远也忘不了。
    就是这个诱人的毒香,毁了半个昆仑。当时他的年纪还很小,却成了缠绵了一辈
    子的恶梦。
    不可能的。他额头沁出细细的汗。祸种出世了几十年,却寄生在一个柔弱人类女
    子的身上,此刻正在妖都吉量作客,半边枯萎,早失去了祸种惊人的妖力。
    但为什么,会有另一棵祸种,生气勃勃的臣服在一个小岛村巫的身体里,宛如刀
    与鞘般的和谐?
    他真想不出来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了。
    金樱子静静的坐着,意态悠静,如闲花照水,端着一杯清茶,目光淡定。
    望之似好妇。闻契心底模模糊糊的冒出这么一句,彷佛是越女自赞。是呀,不管
    祸种多么可怕,能让这样的村巫降伏,应该是弱化到难以想象的程度吧?而这个
    村巫,不过是个女人,而且是他那窝囊废似的大哥的女人。
    是女人,就有无可救药的缺点。
    风魔王舒兹妻妾无数,子女上百。但活下来的却只有最长的三个孩子。长子叶冷
    、次子墟里,还有他,闻契。
    叶冷是因为长子的身分和过度的无能才侥幸保住小命,而他,则是因为生母的身
    分过分卑微,不受重视,才让他暗中培养羽翼,厚植实力。
    本来表面的平衡尚可维持,但最可能继承王位的墟里被舒兹处死了。
    血统过纯只会诞育出一些白痴。闻契冷酷的想。明明是最有可能的继承人,却按
    耐不住权力的渴求,居然起兵谋叛。最可笑的是,想谋叛也该设想个天衣无缝的
    计划,哪能脑门一热,以为带着兵马冲上去就对了。
    败于粮草不继,这不是天大的笑话?
    但他不同,绝对不同。他心性坚忍绝非常人,一个宛如人类贱民的外貌,异国生
    母的血缘,都能让他从劣势中翻出优势来。
    现在也一样。
    他微微倾身,若杨柳低伏,春风浅笑,明明离得很远,却像是在耳边低语,「金
    樱子,你是怎么瞒过天下人耳目的?别人可知道,祸种不只是郎七郎守着的那棵
    半枯花,还有你这株完整的祸种么?」
    入耳即倾心,金樱子有些讶异,她从来没想到声音可以用「美丽」来形容。一整
    个勾魂摄魄。只是微微倾身,就有无限风情,想来是男是女,都不免脸红心跳,
    骨醉如酥吧?连她这样的老婆婆,不免心跳频率都加快了些。
    但入耳也诛心。这样明明白白的威胁,包裹在丝绸似的美丽言语中。
    「你待如何?」欣赏归欣赏,金樱子还是视而不见,单刀直入的问了。
    闻契按住她一只手。触感温润如玉,却带着一丝侵略性。金樱子想抽回来,微微
    使力,闻契也略加点力气,恰到好处,刚好让她挣不脱又不过份。
    这是个很有控制力的人。连这么小的地方都非常讲究。
    「本王一生唯愿当个护花人。」他眼神幽深,像是一汪深潭,诱哄着让人往下跳
    ,「只是遍寻不着值得护的花。」声音更轻,更勾人,「你是吗?金樱子?」
    金樱子直视他的眼睛,涌起一股欣赏,却太清醒。她没说话,闻契却觉按着金樱
    子的手浮起异物,他反射性的抬了抬,窜起的枝枒破肤而出,宛如活物般上下盘
    旋蜿蜒,像是无数灵蛇。
    柔弱枝枒冒出无数花蕾,在金樱子和闻契之间化成疏落的屏障。
    「我肯定不是那种需要照料的花。」金樱子弯起嘴角,噙着些微嘲讽。「不过你
    戏演得满好的,可惜了。」
    不是一般的女人。闻契有些失望,却暗暗的松了口气。枒弱花细,果然是弱化到
    接近断气的祸种。
    叶冷是绝对不能活下来的。若是墟里还活着,叶冷还可以当作一步伏兵,拿来牵
    制。但墟里既然死了,叶冷就没必要存活下来,而且是一定要死。
    父王不能有其他选择,他也绝对不给。
    但他生性多疑谨慎,杀人必先断其党羽,所以他把刀刃指向叶冷的女人。若能收
    服,他的手就不用沾上叶冷的血腥,既然不能收服…
    他没有动,而周围的温度骤然升高,高到景物微微的扭曲。屋里所有的东西没有
    冒出火苗,而是瞬间化成灰烬。
    但金樱子站了起来交抱双臂,只是静静的看着。枝枒微微枯萎,却有条不紊的裂
    肤而出,蔓延过地板、爬上墙壁、织满天花板,将霸道的高温困在这个小客厅里
    。
    细弱的花蕾,开始舒展。千花万朵,一瓣一瓣的,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尽展风华
    ,颜色却渐渐的变了。
    原本艳红如血、碗口大的花,却渐渐延展、怒放,颜色也整整齐齐的幻化,从红
    而青、而蓝,逐渐变成雪白…一屋子的红月季恍惚成了白昙花,极放至蕊的月下
    美人。
    而闻契身边的扭曲透明的高热,却渐渐转蓝、化青、变红,颜色一格一格的变暗
    。
    他错了。祸种,就是祸种。即使有了巫女以身为鞘,依旧是差点杀灭昆仑的狂刃
    。身不动、手不抬,仅仅凭借祸种之力,就能疯吞他炽白的魔火,开出恐怖的恶
    之华。
    恐怕那些白花挨身,世间再无闻契此人的存在。
    「闻契殿下,」金樱子和蔼的说,「您也看得出来,我无须护花人。但叶冷陷入
    如此绝境,我不能说我没有责任。」
    「我大哥志大才疏,却蒙阁下垂青,小弟在此谢过。」闻契淡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