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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为何,郑家没来折腾她,就更没有理由去折腾一个大理寺推官。再说也不能把少主大人怎么样…
    「被贬职?」
    陈祭月咳完擦了擦嘴,理了理衣襟,故作泰然道,「升官了,正七品。大理寺司檔。」
    …明升暗降。
    大理寺司档其实很少由科举入仕的进士担任,通常是恩荫官,或是碌碌无为一辈子,熬资历都只能熬到这个份位…司档说得好听,事实上就是在大理寺存档局和一堆陈旧得没人再去翻阅的旧条案一起吃灰尘。
    领这差事的连应卯都可以免了,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大部分科举入仕的进士被扔到这里来,往往会大怒拂袖而去,这简直是一种对读书人的侮辱。
    照说不可能啊…
    陈十七双眉一蹙,「郑家已经折了一个嫡子,你还想把国公夫人折进去?」
    陈祭月垂眸,语气生硬,「难道不应该?大燕刑律,虐儿、女、孙、媳而死者,罪减三等,应徒刑十年,意图而未遂者,应徒刑三年。」
    「…你不会傻到把这个记录在文件上呈吧?」陈十七的声音扬高。郑家有五个嫡子和三四个庶子,但国公夫人只有一个。
    纨裤子弟杀妻,虽然令人发指但也不出人意料之外,要用国法制裁很容易。可国公夫人虐媳意图致死,这已经不是国法范围,而是上升到整个郑国公府的颜面声望与地位。
    从此国公府在亲家面前永远直不起腰了,哪怕只是在档一记没有被追究,还是成了溃千里之堤的蚁穴。
    陈祭月凝视着十七,眼神却罕有的平和,「我知道,妳大概是会把这事情记着,然后在时机恰当的时候灭了她…就像是对待侯夫人,和未来许多践踏过妳的倒霉鬼…只有妳想不想,没有他们逃不逃的问题。」
    「但我看了妳写的尸格。我看了。」陈祭月语气渐渐低沈,甚至有些悲愤,「我仔仔细细的看了。」
    他的拳头慢慢攒紧,骨节格格作响。令人触目惊心,连积年仵作都未必验得出来的旧伤…都在隐密处,腋下或大腿内侧,咽喉深处还有长筷的戳伤。
    锦衣玉食的国公府,却长期处于饿死边缘。
    他的耳边,似乎回荡着那个无辜女子的惨叫和啜泣。
    「我无法视而不见。我一天都无法忍耐。」陈祭月坦然,「所以我做了一个推官该作的事情。」
    陈十七面无表情,只是慢慢直起身,深琥珀色的瞳孔像是什么情绪也没有。「我错了。」
    陈祭月莫名烦躁起来,「妳何错之有?!」
    「错了就是错了,对不住。」陈十七肃容,她想了一下,微微欠身为礼,「谢谢。」
    「我作我该作的事,承担该有的后果,为什么要妳谢?有什么可谢的?」陈祭月暴怒了。
    陈十七却只是垂下眼帘,微微的,温柔的笑。火光烘映中,很像是,她非常喜欢的那棵雪白月季,柔弱得风拂飘瓣。
    但他帮忙搬过那盆雪白月季,被抽得老长的血痕。那个花刺比狼牙棒还凶狠。
    「妳不要胡来。」陈祭月突然心一缩,厉声道。
    「不会,」她声音温软,「其实我从不胡来。」
    他就该知道,陈十七那样笑一定有问题。只是不知道,会是这样离奇惊悚的问题。
    郑五公子腊月时押解流放,每个人都知道他死定了。但谁也没想到他会死得这么惨…押解他的官差一个被吓得昏倒,另一个大病一场。囚车几乎被抓碎,像是被什么猛兽刨过一般,郑五公子也是满面惊恐死不瞑目,从咽喉到腰都被抓烂,连心都被掏走了。
    同一天夜里,原本埋在郑家祖坟的郑五夫人,墓地狼藉,棺材破碎,尸身不知去向。
    因郑五公子实在死得太惨,又离京不太远,在向皇上哀恳后,准于回京治丧。虽然郑冯两家已然成仇,好歹郑五夫人留下来的小女儿还姓郑,所以冯相国夫人带着外孙女和几个女眷去上香…
    结果郑国公夫人却惨叫一声,吓疯了。
    陈十七。这跟她一定有关系。但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呢?陈祭月抱着脑袋想了很久,还是没有答案。
    徘徊 之二十六
    「吓疯了?」陈十七很诧异,「我以为只会吓出病来。失算了,以为心狠若此的当家夫人心智会比较坚韧。」
    淡淡一笑,安然的继续飞针走线,「倒也好。郑太后耿直宽厚,后族郑家去了毒瘤还可以多昌盛几代。」
    陈祭月只觉得头皮一炸,「…所以真的是妳做的?真的是妳?但妳并没有调动…难道是安亲王?妳这等于是给皇室递自己的把柄!」
    「我没有。」她有些可怜的看看惊怒又担心的少主大人,停了针线,倒给他一杯安神降火的药茶,「我哪来那么大的本事,陈少主,您太瞧得起我了。」
    盯着他神不守舍的喝完药茶,有点想笑。
    「冯相国夫人很喜欢我…小小姐的身体也不太扎实。」陈十七耐下性子解释,「所以我递了帖子上门去帮小小姐请脉,和相国夫人闲话家常了一个下午。」
    陈祭月等了好一会儿,却看陈十七只是捡起罩衣继续绣花。
    「就这样?」他觉得心火又被拱起来了。
    「就这样。」陈十七觉得没什么好说,但少主大人眼睛发绿的瞪人,还是挺令人担心的…脾气太坏真的不好,老来容易得风疾。
    「真的没说什么,就是聊聊我从山阳来京的见闻…一路紧赶,只有在黑风岗过午就休整了。不过岗是听说好像有虎精还是殭尸作祟,常有行人遇害,不但开肠破肚,还会把心肝给刨去。相国夫人被我吓着了,我开解她,那可能是歹人的障眼法,不说兵器谱有的虎挝刀能刨出这种伤,就算个除草的小铁耙也可以,打造得精细点就好了。」
    郑五公子就是在黑风岗遇害。
    「然后我为婵娘子叹息,被葬在郑家祖坟也不见得为她所愿,小小姐也等于被赶出家门,想祭拜母亲都不容易。事已至此,为了颜面,郑家也绝对不会同意光明正大的让人迁葬。」
    所以郑五夫人在祖坟的墓疑似「被盗」。
    「看小小姐蒙蒙懂懂,对母亲几乎没有记忆,很是可怜。刚好我记性不错,婵娘子入殓时的华服珠翠都还记得,画了样子给小小姐当念想,希望她大了还记得母亲最后的模样。哦,对,我还见到相国夫人的外甥女,和婵娘子只差几个月,相貌还有五六分像。虽是嫁入寒门薄户,可夫妻和顺,子女双全,婆母还是个宽厚人。知道相国夫人伤透心身子不好,让她过来服侍汤药。」
    长相相似的外甥女,类似入殓时的华服珠翠。在幽暗阴寒的灵堂上,被官司和丧子双重催折到恍惚,油尽灯枯的国公夫人,看到已死的媳妇儿出现在眼前…吓疯好像不是太意外的事。
    但这绝对不可能是「闲聊家常」就能办到的。
    陈十七倒是对陈祭月逼问得无语。说得这么明白了,居然还卡壳…果然顶多是十一哥的程度。
    「冯相国夫妇情感甚笃。」看陈祭月还是一脸不明白,她觉得更好笑,「陈少主,现在冯相国虽然不党不群,鲜少插手政事…但你我小时候,都是听着『冯鬼谋』的故事长大的。」
    被阳帝嘲笑手无缚鸡之力,却也曾说「朕可以无后,却不可以无冯君。无后仅乱朕一内帷,无冯君则天下永无太平。」
    那个半生以书生之身戎马,惊世绝艳、计谋百出,狡诈阴险的鬼谋神算,大燕第一谋士!
    「所以你看,」陈十七很耐心的说,「其实我不去『闲话家常』,冯相国也有天干地支轮十回也不重样的办法让郑国公家破人亡。但人在太悲恸的时候总是会有失分寸,这样就很可惜了。
    「郑家有失,但有罪偿罪,还是不要株连的好。毕竟郑家是后族,论起来和皇上有亲,除了郑五公子,头角峥嵘的子孙不少,尤其是郑国公世子有智谋有贤名,更何况还是谨守本分战战兢兢的外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