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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寂静中,她恭敬的谢过京兆尹大人,转身离开。
    好一会儿,堂内堂外炸锅了。
    这、这…这根本就是比照诛九族还带株连啊!女子疑难杂症嘛,这个可能只有溺爱女儿的父母兄弟才会额外关心。
    但天大地大,也大不过子嗣啊!谁敢打包票说能治不孕之症?没有。最好的妇科大夫也只有五成把握…但人家徘徊娘子说多三四成,那不就是八九不离十?
    你信不信?娘的我信!
    那些女子疑难杂症不好外传,但是这不孕被治好的,百姓中已经颇有数十啊!长的调理半年,短的不到一季,已经先后有喜讯了。那些还在调理的,不知道还有多少呢。
    可徘徊娘子信奉「千人千方」,依人依季节调整方子,严厉不准人方子外传,说这不是帮人而是害人,违了她的规矩,磕破头也不肯再看病了,脾气着实不小。
    甄家该有多作孽才得罪这个神仙娘子,还是个送子神仙呢!
    陈祭月诧异的看着陈十七,「…这样就行了?」
    陈十七更诧异的看他,「当然。子嗣是重中之重。十个庶子都抵不上一个嫡子。正室靠嫡子女在夫家站稳脚跟,上至天子下至庶民,家中没有三五个嫡子都叫子嗣单薄。」
    陈祭月被她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槌子的搅晕了,「等等,我们谈得是同一件事吗?妳不是说要避免殃及无辜…」
    「是同一件事啊。」陈十七皱眉,少主大人又突然降到十一哥的水平,这是怎么了?
    「我并不是坐堂医,也不是走街串巷的铃医。我愿治是我高兴,惹毛我就会被株连。甄孙曹三府一定内哄了,连亲眷都会跟着吵闹。这三府人可多了,有的三代同堂,有的甚至五代同堂。加上亲戚,牵连起来可是小半个京城。
    「驸马爷现在手中无权,公主失宠。谁想要卖怀孕的媳妇儿就得掂量一下,惹怒我就会众叛亲离,被群起而攻…谁让我脾气大又不讲理呢?」
    陈祭月满肚子怀疑的回去了。
    结果他听到部曲报告甄孙曹三府不但内哄,还抄家伙打了一架,最后不知道怎么谈和的,转去海宁侯府砸了人家门口的石狮子。
    最后甄家大爷还闹到除族谱了。徘徊娘子闭门不理,甄孙曹三府不敢纠缠,跑去靖国公府求饶,季云常不知道该怎么办,请陈祭月作主。
    …有这么严重吗?不就是子嗣吗?
    但这他还真不敢替陈十七作主,所以还是很闷的去问陈神医了。
    陈十七气定神闲的说,甄府绝对不敢再去了,其他的可以考虑见见。但骄纵不尊者不用来了,再犯就继续株连,而且要株连更广。
    果然从此后,这种陷阱再也不曾发生。而陈十七在民间的声望,又飞快的更上一层楼。
    徘徊 之三十一
    就像亲访并且重用,以至于名声大噪的冯家药铺一般,陈十七也拜访了京城颇有口碑的妇科大夫,从中择了十个,所有求她看诊的病患都先引荐到这些大夫请脉,真的束手无策的才轮到她亲自出手。
    其实吧,跟她辩证的大夫一开始都是非常轻蔑,甚至故意为难的。只是一番辩方后,追在她后面求着拜师的倒是一个都没落下,个个中招。
    陈十七倒不觉得自己的医术有什么惊世绝艳之处,只是这些妇科大夫端得是好脉象,可惜也是瞎子摸象。她比这些大夫强一些的地方就是,她不用忌讳什么,望闻问切都能落到实处。
    和这些有心钻研妇科的大夫交谈过,她也是很感慨。被她淘汰掉的一些,颇有医术上佳的,但是坚信妇人生产污秽血腥,大大不祥,绝对不踏入产房一步。
    而让她选中的,有两个还声名狼藉…不但踏入产房,而且强着用针了。母子平安反而不好,一个被产妇的丈夫暴揍了一顿,差点再也不能行医。另一个没被揍,但是让他救回来的妇人却被休了,差点被逼上吊…这个年轻气盛的大夫大怒,干脆的把那个无辜的妇人三媒六聘的娶回家当正室了。
    也不是不怜悯,更不是想视而不见。只是世情如此,不得不屈从。这些大夫个个都认真学了催产下针,更知道应当要按察产妇的肚子以防逆产,但是知道归知道,没有一个夫家允许自己的媳妇让个陌生男人看肚子,更不要提摸来摸去。
    他们靠的就是婆子侍女的转述,靠的是强悍的好脉象。然后只能祈祷患者请来的是经验老道的稳婆,能够母子平安。
    也不是不能明白这些大夫的困境。陈十七很早就放弃了收女徒的想法。学海无涯,其实医海更无涯。第一要读书识字,第二要好学不倦,然后就是经验,大量的、不断的看诊经验。
    男子读书识字的已经不多,女子识字的就更少了。她在山阳原本收过几个乡绅女儿,的确读书识字,也能识药辨方…但她只教了几个药膳方子就罢了。其实这些识字女子要的也就这样。
    医术对她们而言,就像是琴棋书画一样,无形的嫁妆。
    陈十七想过干脆教稳婆,但大部分都目不识丁,而且固执的相信自己的那一套老把势。她教过自己的丫头,从识字开始教到辨药,有了好亲事还是求恩典出去嫁人了。
    看着这些被她一召即来,目光热切的大夫,她哑然失笑。她笑自己卡壳,但这些还有热忱的好大夫其实更卡壳。
    「诸君没有想过,可以夫妻合诊吗?」她温柔含笑的问,「至亲夫妻,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认穴、下针、问诊,夫人们不只能主持中馈,也能在行医时成为贤内助啊。」
    这…不成的吧?从来没有这样的例,而且向来医术传子不传女…
    等等,这也没规定不能传妻吧?再说也不是正经传授家传医术,不过跟宫里医女差不多,只是至亲夫妻,可以传得更仔细,最少穴道、下针,可以学得无所不至,问诊也可以更详实无误。
    他们去不了的产房,妻子去得了。稳婆束手无策的时候,妻子可以隔门问他怎么办,他也可以告诉妻子该怎么办,而不是眼睁睁的什么都做不了。
    大夫们的眼神都亮了。
    陈十七很满意。她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淘出来的大夫医德和医术都是一等一的好。虽然一开始只是为了避免门庭若市,让些有心人趁机来个刺杀栽赃之类,但这个意外的收获,可以保住很多不该死的性命,是个让她愉悦的变因。
    「诸君可仔细思量考虑。」陈十七低首敛襟为礼,「有劳诸君,若有刁难脉案,诸君会诊时,请容旁听,让十七窃师一二,敢请诸君莫罪。」
    大夫们忙着侧身还礼,莫不内心狂喜。徘徊娘子拒不收徒让他们很是失望,谁知道真正的惊喜等在这里!而且话说得这样客气,给足脸面。事实上是要指点他们啊!
    「那陈娘子看诊时,是否…」那个娶了自己患者的周大夫性急的冲口而出,猛然觉得唐突,正面红耳赤时,陈十七却温然一笑。
    「既是由诸君手中接诊,自然要请诸君交代脉案,指教切磋,理所当然。」
    这不是要指点,而且是要详细讲解了!
    送走了急着回家关门教妻的激动大夫们,陈十七抬袖掩口笑了好一会儿。
    其实,这世间,好人还是比较多。黑心的大夫自然有,但重视生命的医生也不在少数。
    她终究还是偏激了。
    安排好这个后手,她终于能安心下来调养。如她所料,陈祭月凝重的登门。
    他倒是很快就振作起来,并且认真的当起大理寺司档。本来就该这样,他这样的人,哪怕是降到守城门,都能见微知着的观察到兴衰治乱。
    何况是掌理百官皇亲诸案的大理寺司档部,太多蛛丝马迹可寻。
    不知道为什么,向来伶俐的北陈部曲一直到她要接见大夫,才火速建了个暖阁和她的主屋相接,这才有了待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