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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镇国夫人看着杜大老爷,人称小杜学士的儿子,颇感兴趣的问,「不然先前是怎样的?」
    小杜学士只短短兼过几个月的大理寺少卿,对这个万年不升官,一升就去坐冷板凳的年轻人倒是挺有印象,思索片刻。「锐气。如良剑在鞘,不出自锐。」
    所以他才纳闷,长相还是同样的长相,怎么像是换了个瓤子。
    镇国夫人只顿了顿就哑然失笑。她的儿女已是杜家人,所以对江南陈家的真正底子不甚清楚。
    但她终究是在京江南陈家辈分最高的长辈,有什么要事都会派人来禀告一声。
    十七娘这鬼妮子,还说什么最有分寸。北陈那可怜的小伙子跟她所有的哥哥一样倒霉,连娇儿都不用撒,随便求两句,天上的星星都愿意摘给她,何况只是装装样儿。
    只是连她这老不死的老太婆都怔愣了一下…公主殿下不知道怎么翻江倒海呢。
    孙媳妇儿已经悄悄过来说八卦凑趣儿了,害她笑得太深。
    儿孙孝顺,不管真不知道还是假胡涂,从来没告诉过她如琢真正的死因。她没追究是因为就算知道也不能如何。她得顾念儿孙的孝心和苦心。
    但不代表她一无所觉。
    十七娘真是狠了点…但狠得极好。终于终于,年少时只浮于表面的聪敏沁入骨子里了。不枉她吃了那么多苦,死去活来被荼毒蹂躏一番,彻底的长大了。
    原本要儿媳孙媳看着她些…镇国夫人还是决定顺其自然了。
    不知道十七娘能不能给她更多惊喜?她热切的期待起来。
    倒是被姑祖母非常期待的陈十七并没有太出格,毕竟是嫡亲姑祖母的寿宴,几句老生常谈的冷语,不算什么。那个没赶上惊雷的宫梅县主比较有创意,冷笑着对其他皇亲姊妹说,「我不知道大燕朝的礼教松弛到这种地步了,下堂妇居然还能服红。」
    占理又占礼,比她其他几个脑袋空空的皇亲亲戚好多了。
    只是没人能把话接下来,一时冷场。
    的确,下堂妇和寡妇这类女子,通常穿着素淡为主,很忌惮穿红服,这是此时大燕服饰上的礼防。
    但今天,却是镇国夫人七十大寿。来拜寿总不能穿得一身寡淡的来触霉头吧?陈十七这一身,华丽得嚣张,精致绝伦。但要说是红衣…这颜色选得近乎黑,这样凝重的颜色叫殷红,别称寡妇红,就是不得不在喜庆场合出现时,这些弃婚女子可以穿的颜色。
    陈十七没有正面回答,反正也没对着她说。她只是转头跟铁环讲,「礼之一道,博大精深,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宁可少挑人一句,最少不会闹笑话。」
    宫梅县主变色了。「有什么话当面讲,不要鬼鬼祟祟的背后说小话!」
    陈十七扶着铁环的胳臂,笔直的从她面前走过,眼睛连偏都没偏一下,无视到底。
    谁知道妳在跟谁说话。
    铁环倒是笑咧了嘴,金钩暗暗扯了她一下,努力将自己的嘴角板平。
    果然话不用多,甚至可以沉默。最高境界的羞辱原来是无视。
    宫梅县主又不能上去赏陈十七耳光…在镇国夫人的寿宴冷言冷语几句可以,打人闹事儿?嫌家里太平安么?想到奉远郡王的惨状…她不得不缩了。只好求救的看着向来交好的柔然公主。
    柔然公主倒是蠢蠢欲动,可惜之后匆匆赶来,怀胎刚满三个月的太子妃寸步不离的盯着她。她虽然胆大到无法无天,终究还是有克星。一个是她父皇,一个是太子哥哥。
    别的时候,她可以不甩这个亲嫂子。但此时,太子妃肚子里怀着太子哥哥殷殷企盼多年的孩儿。不要说动手什么的,就算是把太子妃气着了,回去抱着肚子闹一闹,太子哥哥都能活剐了她。
    她又不傻。太子是她亲哥哥,未来是皇帝。一母同胞,皇后娘娘也就生了他们一子一女。只要她不谋反,太子哥哥的脚步站稳了,背靠着至高无上的大靠山,才有未来长久无忧的好日子
    她厌恶的看了一眼淡漠的太子妃,还是转头不理宫梅县主,更不去多看陈十七…什么嘛,才貌双全的锦绣徘徊?嗤,丑怪得让人下不了眼…活该!
    柔然公主心情很美丽的谈笑,高谈阔论的论诗评词,容光焕发、心情明朗得简直过分。
    入宴时,她和江南陈家与杜家亲眷坐在一桌,席次距离杜家至亲与皇亲有点远。
    她倒是冷眼仔细看了柔然公主几眼,含笑着放弃了天干地支可以轮三回的应对。
    肤如凝脂美玉,心神明朗得太过头,双颊泛霞晕,初春就频频饮寒凉之食,穿着极薄的夏衣。当她恶意的看过来时,身边的女官低语,就能让她转开视线。
    入宴时,身边只能留一个侍女,她点了铁环。铁环耿直单纯,武力高强。她是答应姑祖母要有分寸,却不代表她被闹事不会反击。
    只是她精密的计算出现了很大的差池。
    她低声问铁环,「听得到那位公主女官说什么吗?」
    铁环很认真的凝神,「只能听到一点点,说惹驸马不高兴,就不给什么了…那个我听不清。」
    果然,如此。
    驸马都尉海宁侯,找到了能够牢牢控制住公主的方法了。
    柔然公主此时应该发低热、亢奋,接近反常的欢快愉悦,口渴,求寒凉之食。肤白若美玉,应该是服食了有段时间了。
    难怪她会乖乖听话。不只是太子妃盯着,最重要的是五石散的功劳吧?
    男子蛇蝎心肠起来比女子厉害得多。
    开国前据说凰王傅氏强禁了几种药物,当中就有又称寒石散的五石散。开国后,大祖皇帝也没有弛禁。
    海宁侯胆子真是大…今日皇室宗亲几乎都来人了,服食五石散的效果很容易被看穿。很可能在门口闹过之后,海宁侯悄悄的让原本还没服药的柔然公主吃了五石散。
    坦白说,嫡公主这样的身分,真的不谋反,别大庭广众之下抄刀杀人,不作死就不会死。
    可惜她作死了。
    而挖坑让她作死的是现任驸马海宁侯…五石散初服的确美容颜、悦心怡情,百病消除。但终究有毒性,服食的时间越长,越对五石散有依赖性,却会渐渐枯槁,神不归宅,最惨的不是狂呼而死,而是干脆的毁了心智,癫狂一生。
    果然人生处处是变因。
    她的确没想到失手害死前任驸马的柔然公主,将来会让现任驸马用这种方法害死。
    把海宁侯估得太良善,所以才会偏差算计到这么远。看起来,她真的得好好的调整这个重大变因所引起的偏差。
    徘徊 之三十八
    除了这个巨大变因导致的偏差,其他就真的乏善可陈,非常老套。老套得陈十七都对这些参与者感到悲哀了…她有位堂哥养了只猪当宠物,不但很爱干净,而且聪明…几乎有个五岁孩子的聪明程度了。
    所以她对这些老套到不行的阴谋参与者,根本不想拿猪来比…太侮辱猪了。
    宴席上,她端坐着,对各式各样往她身上栽过来的食物汤饮视若无睹。唯一让她动容的是,上菜的小婢屡败屡战、越挫越勇,最后飞了一大碗热腾腾的莼菜鱼羹汤泼洒过来。
    她原本以为这次铁环终于兜揽不过来了--之前都异常轻松的先读到可怕的地步,不管倒的是菜是水都能预卜先知般扶好接住菜盘水杯。
    但这恐怕是一泼好几个人,这种勾芡过的羹汤看起来没冒烟,却是最烫不过。
    谁知道,铁环疾迅如闪电般,接碗、兜汤入碗,真接不住的几汤匙,她挥掌生风,硬生生的把非固体的莼菜鱼羹挥到那个小婢身上,所有在座的人都安然无恙,铁环出掌的手,不要说烫红,连沾的没沾上一丝半点。
    哇喔。陈十七对铁环彻底改观了。铁环自言在侠墨诸部曲中,她大约是女孩子里的武魁首…要不就是太谦虚,要不就是替北陈的男人保留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