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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十七轻柔的笑,「大燕律法翻遍,也翻不出大夫不愿登门看诊,是藐视皇亲之罪。再说了,我既不在药铺坐堂,也不是串街走巷的铃医。除了对不孕略有心得,其他医术实在上不得台面。当然不敢、更不愿为公主效命,大燕律也治不得我。」
    她能治不孕。柔然公主美艳的笑凝滞了一下。不对,不可能。她绝对是在唬人的…大概读了几本医书就讳莫高深。
    陈徘徊只是想看她屈膝哀求而已。
    「妳竟然敢这样跟公主说话!」宫梅县主试图补救办事不利的失败,赶紧的为公主喉舌。
    陈十七转过来看宫梅县主,脸上的笑已经完全消失,冰冷的深琥珀瞳孔像是可以将人刺穿过去,「至于妳,县主。我忍妳一天了,终于不用再忍。我也不要株连太广,妳既然嫁到广和伯府,那一府的人,我就不看了吧。」
    「有什么了不起?」宫梅县主冷笑,「妳以为妳是华陀扁鹊,还由得妳挑挑拣拣呢!…」
    「我就是不想当华陀扁鹊。」她扶着金钩的胳臂,转身缓缓走开,「那些神医,哪个有好下场?妳指一个我看。」
    当然,现在她们不信,认为陈十七故作玄虚,她完全可以了解。
    但只要子嗣依旧是重中之重,她们就会后悔,非常非常后悔,并且众叛亲离。
    她会用段时间来证明,结果一定非常有趣。
    陈十七笑了。温雅而平静,像是她背后美丽的雪白月季。
    徘徊 之三十九
    来的时候只有陈祭月护送,回家的时候却多了两个堂哥一个堂弟三个表哥骑马相送,把陈祭月挤得老远,他那威仪过盛的气势都没能对这群南陈兄弟造成一丝半点的影响。
    但他能生气吗?不能。若不是这几个排行靠前的兄弟吆喝驱赶,恐怕簇拥上来的兄弟会更多。
    陈十七也太能招人了。他忿怨的想。
    可陈十七只让兄弟送到宅子门口,就笑着催促他们赶紧回去。都不小了,把妻儿扔着来送她就已经太过,以后绝对不能如此。
    她薄瞋几句,就让这些黑书生乖乖的回转,很让陈祭月刮目相看。
    「少主吃了一路灰尘还不够?」撩开车帘,陈十七诧异的看着陈祭月,「怎么突然客气起来?进来净个脸喝杯茶吧。」
    陈祭月的心情突然光风霁月起来,一整个晴朗。
    梳洗后,陈祭月在廊下等了会儿,陈十七已经换了家常深裾,连绾髻都懒了,拖着将到小腿的银发,扶着竹杖,仅着白袜走过来,坐在陈祭月对面的茵席上。
    姿态娴静优雅,卸去脂粉后露出憔悴惨白的病容,却让陈祭月觉得这样顺眼无比。
    他心情很好的大度原谅了那些南陈黑书生把他挤出护送行列,「太子爷已经知道海宁侯转投大皇子。」
    陈十七愕然片刻,噗嗤一笑,「忘了叮嘱你一句…你跟我那些兄弟真是相见恨晚,唯恐天下不乱之辈。可这种夺嫡站队之事,不管是南陈还是北陈,都不该沾手的。」
    「晚了。」陈祭月毫不客气的戳破她,「从妳亲哥哥与太子爷同窗为莫逆,又得妳之助有了子嗣,你们早就被绑在太子爷的马车上了。」他顿了下,说不出为什么微酸的不满,「妳还是自己跳上马车的!」
    「我是大夫,行医治病不过是本分。」陈十七泰然自若的回答,「而我家九哥早跟怀章兄割袍断义。」
    又来了。
    「我跟妳那些哥们也不是笨蛋。」陈祭月没好气的回,「不能像妳置身于千里之外,百里总是办得到的。再说了,大皇子身边已经拢了一群文官武将,太子爷却谁也没拢。」
    陈十七抬袖大笑,「够明白!文武百官未来都是他的朝臣,怀章兄何须拢人?」
    她很欣慰少主和南陈兄弟都是明白人,没有傻呼呼的去抢什么从龙之功。不站队才是真正的站队。阳帝和怀章兄与历代皇帝和太子的关系大不相同。
    别的皇帝太子,先是君臣然后才是父子。阳帝和怀章兄却先是父子才是君臣。
    这对皇家父子可能空前绝后的彼此信任爱重。
    她真觉得那些妄想从龙之功的文官武将,脑袋是否卡壳卡到出毛病。看看吧,大皇子和二皇子已经出宫建府,却连个郡王都没封,府第很尴尬的挂着「皇子府」。
    这完全说明皇上的态度了。
    对宗室女,皇上就宽松很多,封号给品阶。对自己的皇子却特别严厉,连号都不给了还妄想称王夺嫡。
    这些白日做梦的文官武将还指望什么从龙之功。还好还好,阳帝干得不错,调教出来的文武百官大多数都还有点眼色,只有一小撮人把脑袋卡坏了。
    「海宁侯居然喂公主吃五石散。」陈十七感慨,可陈祭月的反应大出意料之外。
    「真有钱。」他只诧异了一下,「金山银山还未必吃得出一个神仙呢。」
    陈十七缄默片刻,「五石散有毒性。」
    「没有吧?五石散是金丹。当初凰王禁五石散的时候,听说闹得很凶。禁别的也罢了,禁金丹等于绝了那些富贵人家的成仙之路啊。不过禁归禁,穷人吃不起,有钱的还未必弄得全材料配方,找得到人开炉炼丹。妳不要看好像都遵守禁令,事实上偷服的人还真的很有几个,非富即贵。」
    他的语气很讽刺,却不觉得给柔然公主吃五石散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陈十七没想到自己也会卡壳,最后失笑了。
    是,不涉猎方脉正宗的少主大人这样的认知,才是大燕大众普常的态度。
    五石散流行起于魏晋,列为金丹之列。一般服丹而死都认为是尸解成仙,若癫狂失魂,通常都以为是走火入魔,与成仙失之交臂。
    「丹毒」这个辩方课题,还只有少数大夫信服,江南陈家从凰王禁五石散开始注意并且研究,才正式确定了「金丹有毒」,五石散其害甚厉的结论。
    的确,禁令归禁令,但距京甚远的江南,偷服五石散的人还不少,有很多病例脉案可查,她自幼学医,几乎是根深蒂固的理解丹毒之害。
    所以一下子没转过来,也因此暗暗佩服了一下海宁侯背后的大皇子。果然博学广记,连只有少数专精的大夫才知道的丹毒,都能拿来透过海宁侯控制住柔然公主。
    或许她不该意外。
    能够不声不响的把手伸入东宫,用非常冷僻的食物刑克知识,导致男子不孕…若不是江南陈家一直精进方脉正宗,并且从药物延伸到食物的药性相辅相克,就算是御医院使也摸不着头绪。
    大皇子的生母慧妃,是为儿效力还是家学渊博,真很值得查上一查。
    陈十七心情挺愉悦的详论了五石散丹毒之害,很循循善诱的传授讲解了方脉与药性,相当深入浅出。但少主大人并没有觉得很感激,因为陈十七愉快得实在很瞧不起人。
    「…我能把人的肠子洗净塞回去缝合,十个里头能活七个,妳能么?」他也不是完全不会切脉好吗?!对,他顶多就是能开些止血固元的方子…但也不是一点医术都不会可以吗?!
    「噢,这我倒是真的不会。」陈十七惊叹,「真厉害。果然北陈外科正宗是很强的…若是能多学点方脉正宗,真没我什么事了。」
    少主大人并没有因此觉得好一点。
    陈十七就是这点最讨人厌。被夸奖时还是让人觉得被羞辱。
    他一定是脑筋抽了才没事来给陈十七消遣着玩。
    陈祭月难得的忧伤起来,连陈十七留他吃晚饭都没能泯灭那股奇妙的哀伤。
    徘徊 之四十
    对手升级成大皇子,陈十七不太喜欢这个巨大的变因,但也没太放在心上。
    其实跟聪明人博弈反而省心省力,不会有太异想天开的突发奇想。他们总是能够抓到重点,把心力专注在主要目标上,除此之外,相反的还会遏止手下旁生枝节,制造过多不可掌控的变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