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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相信。我不会有事。」赵三咬牙撑过另一波的疼痛。
    赵四最后接到的消息是,她三姊平安生下嫡长子,母子平安。
    李少夫人赵氏根本不在乎别人知晓,她伪装成奶娘的女儿,在陈徘徊入京不久就向她求医。
    三姊疯魔了么?
    但让她更忿怨气闷的是,几乎所有的姊妹,能亲自来的就亲自来,不能亲自来的就遣人,车轮战般狠狠地压了她一顿。
    讨厌,真讨厌。讨厌的陈徘徊,什么事情都是拔尖的,太讨厌了。
    赵四恨得差点把帕子揪烂,却怎么也不敢去惹陈徘徊。
    徘徊 之四十一
    还不错。陈十七默默的想。去年夏初入京至今不足一年,不孕之症她亲手诊治的脉案二十三例,二十例有孕,十一例已产,当中七人产男儿,四人产女,无夭折。
    江南陈家算是女医多的家族了…从孙吴时出现第一个名为陈怀玉的女医开始,动荡不安的魏晋南北朝总共出了五个女医,她是第六个。
    这些女医前辈都留下很珍贵的脉案,对于男丁因战祸减少的状况非常忧虑,致力于生男法…初衷并不是让她这样用的。
    但没办法,跟战乱不堪的魏晋南北朝相异但也相同,一个妇人在家的地位,还是靠生男儿来支持。这是内宅不见硝烟却更加惨烈的无声战役。
    相信那些女医前辈能理解她。
    事实证明,生儿育女的性别是可以控制的,但不像不洞察医理的患者或保守大夫所以为,都是妇人的问题。有很大的部份在丈夫身上,如果能按她的嘱咐服药和严格遵守饮食,夫妇两人都能照办,那生儿的可能将大大提升。
    赵三珊娘。她暗暗笑了一声。第一眼她就认出来了,只是佯作不知。当时她才看过几家下人的疑难杂症,治不孕的名声还不显,珊娘就伪装成奶娘的女儿来了,可见到了如何病急乱投医的地步。
    但她当时还很闲,再说,赵家四娘子讨人厌,珊娘倒还是个真温婉的。她最看人下菜碟,赵珊娘人不错,她的问题又不算很大…最大的反而是郁结于心,伤了肝气。
    她的问题是小姑娘家最容易遇着的,小日子太飘忽,飘忽到要按季计。寻常大夫喜欢下活血药,但这样的方子对她是不对症的。要先解郁结,养肝气,先解除焦躁难眠、不思饮食的毛病,然后以膳为药,将小日子先调顺了,一个月哪日来经,就能够推算下次来潮日,从中找出几日最易怀上的日子。
    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重中之重是丈夫必须配合,想一举得男,也得照着她的食膳方子配合着吃。若能这样配合的男子,通常就能让妻子好一半…多年无子还能得丈夫关心爱重,那还治不好真没天理了。
    只是赵珊娘的运气也真是好,有这样配合的丈夫,更有这样的运道,算是医缘深厚,一次就着了。
    陈十七拿赵珊娘的脉案当讲例,向每五日就来她别院的大夫与夫人们详细讲述。一开始男女杂处,那些大夫的夫人们还有些局促,现在已经越来越自然,走出宅院,能给丈夫当医女,脸上都添了几分自信。
    可惜两个大夫的夫人不肯来,补位的一个是通房,一个是妾室。自诩出身书香世家…其实一个老爹是个不第秀才,另一个只有兄弟考上举子,哪里书香了?端着架子瞧不起自己丈夫的行当…自找失爱,她懒得管人家的夫妻事。
    有的人脑袋是天生卡壳的,应该列入绝症。妳想医她她还嫌妳多事。她和这两位夫人谈过,只得到这样的结论。
    「你们不当让患者害怕,更不要吓唬她们。因为紧张害怕就会导致肝气郁结,极易百病丛生,旧病未去又添新疾。要安抚她们,倾听她们说话。夫人们一定能听懂她们的担忧。」陈十七朝着女眷们点点头,「推己及人,妳们一定懂。大夫们这方面的不足,就得由夫人们弥补。」
    大夫们简直不敢相信,陈十七真的将治不孕之症和疑难杂症的法子倾囊相授。只有你肯不肯问,没有她不愿答的。她的要求很严格,不照她的方子走,骄纵傲医者她会无情的驱逐出院,但从来没有什么私藏一手的打算。
    夫妻合诊的路还很漫长,但已经出现曙光。减少许多力不从心的遗憾和愤慨,「礼防」已经不再是横亘于前再不可攻的巍峨高墙。
    徘徊娘子拒不收徒,却比任何一个师父给予的知识更多更深广,有时甚至匪夷所思,必须面临患者时才恍然大悟。他们这些比徘徊娘子年纪都大出一大截的积年大夫,对她只有满满的尊敬和感激。
    每每论完脉案,都慎重的行稽首大礼才告退,并不敢让徘徊娘子送。
    连看到门匾上「徘徊别院」,心里涌起的不是靖国公产业,而是徘徊娘子医术独步大燕却广阔无私的胸怀,那般的敬畏。
    其实我只是想偷懒,你们不用这么慎重。陈十七默默的想。
    她只有一个人,名声远播之后,光看病就好了,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够用。她的确是个医迷,但是寻常的疾病已经没什么意思。而且群医会诊论脉案,比她一个人苦苦的慢慢摸索有趣多了,也是这些血还没冷却的大夫让她突发奇想,而且实践了打败礼防的「夫妻合诊」。
    这点就够她感激这些大夫了。
    最够看的疑难杂症,在她初抵京那段时间已经看得差不多了。女子疑难杂症不是地里的大白菜,种满园子。京城虽然很大,但真正的疑难杂症却不常有,也不会立刻致命。
    这些大夫们很不错,有夫人如虎添翼,顶多卡一下壳,稍点拨就转过弯来,果然是京城拔尖的妇科大夫。所以能传授多少她就会毫无保留,她省事,还能多救许多不该死的性命。
    或许她没有手把手的教导医术和医德,但潜移默化中,这些大夫倒学到精髓。夫人们急切中还处于学习的阶段,但冯记药铺和他们这些大夫,都不是徘徊娘子的,但她就能统合成自己所需,任人惟才。
    他们学会了和有口碑,脑筋比较灵活的稳婆合作,给夫人们补足经验不足和实习的机会,而不是蔑视三姑六婆中的稳婆。
    徘徊娘子最喜欢讲,「三人行必有我师」,的确一点错儿都没有。这么一搭档起来,开方有药材保证的冯记药铺,诊脉有这十个会相互讨论的大夫,内诊有稳婆和大夫夫人们,生产时这样三人一组,几乎能把难产率降到一个新低点。
    这真是一个医者所能感受到的无上喜悦。
    「…妳什么都教,谁还找妳看诊?」陈祭月有幸躬逢其盛,等大夫告退完了,异常无奈的问。
    「不孕之症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看好的。」陈十七转头吩咐,「给少主多备一份晚膳。」
    看陈祭月还是满满的不满,陈十七笑了。「他们其实很厉害,却是民间大夫。其实病能不能看好,不能只靠大夫,还得看患者。我真正要布网设陷的目标群,只信御医…或者我。」
    「不是我医术高超到出神入化,而是她们把我神仙化了,能百分之百的信我,所以才能治得非常完全。」
    陈十七的笑微讽,捏着嗓子学京城贵妇人娇声,「徘徊娘子可是世家衣冠之女,那些民间大夫哪里比得上。」
    陈祭月哑然,片刻才说,「妳终究还是个墨家子弟。」
    百姓才是重中之重,那些拿腔拿调的贵夫人并不放在她心上。
    陈十七赞赏的点点头,「少主大人有时候也跟我九哥差不了多少,真真能说到心坎。」
    每次被陈十七夸奖,都有想揍人的冲动。陈祭月很不爽的想。
    「对了,」陈十七突然想起来,「靖国公不会没事弄那个门匾来。」换她不满的看着少主大人。
    陈祭月心情立刻阴雨转晴,「妳说说看,有什么不到位的?这名字再恰当也不过。」他指了指满园子的月季,爬在墙上的都能当守城利器了。特选品种,花刺比狼牙棒还密还猛,北陈部曲非常惊叹,已经决定纳入守城布置的辅助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