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洵点了点头。
“那老头不知道地上有白磷,打扫时抽烟点燃了白磷。白磷一旦燃烧就能达到近千摄氏度,稍微沾到一点在皮肤上就很难清除。”
陈洵看着他的反应,继续说下去。
“白磷迅速烧到那老头的皮肉,无法扑灭。老头不懂是什么引起的燃烧,大声求救,你当时就躲在不远处,亲眼看到了他燃烧的样子。”
高博抖着的嘴唇张了又张,木着死人般苍白的脸,最后也没从嗓子里挤出半个音。
陈洵明白了,他这算是默认了,低下头也陷入了沉默。
他不禁卸下了一口气,和溺水那天重获呼吸一样的感受。
人不是纪廉杀的。
纪廉没有故意杀人。
纪廉不是凶手。
这个答案出乎了陈洵的意料,他感到庆幸的下一秒又对纪廉生出了几分愧疚。
在高博说出真相前,他几乎认定纪廉是谋杀老头的凶手。为何会有如此强烈的预感,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平复了情绪后,陈洵抬起头,伸手搭住高博的肩膀。
高博浑身剧烈地颤了颤,惊恐地睁圆了眼,缩着脖子瞪住他。
“不是……不是我杀了他……我没有……我没有……”
他嘴里不停重复着,试图安慰自己。
陈洵也终于明白他性格如此扭曲怕人的原因。
一个活生生的人,因他的大意疏失而死,然而死亡的真相并不会随着时间流逝有丝毫的改变。
那具被白磷点燃后凄惨叫喊着扭动的躯体,周身白烟环绕,成了他这两年来的梦魇。
按陈洵的推测,在老头死后,学校一定进行了追责。
最后正在实验室做实验,短暂离开的纪廉成为了学校追责的对象。
学校以为是他不小心将白磷撒到了地上,引发了悲剧。
但因为纪廉是学校格外看重的学生,今后还需要他为学校比赛争光添彩,必须将他挽留住,为此对他的疏忽并没有多做追究,意外的真相也掩盖了过去。
想到这,陈洵低下头来。有一点令他不解。
“你们学校走廊难道没装监控吗?”他问道。
高博神情恍惚地望他一眼,说:“装了。”
“那不该拍到了你当时进实验室的画面吗?学校和警察都没查过监控吗?”
“查了。”高博低下头去,声音愈发低微,“可是监控坏了。”
“……什么?”这个巧合令陈洵不由愣了愣,“监控在那天坏了?”
“前一天下午就坏了。”高博道。
“门卫室看监控的保安都没注意到监控坏了吗?”
“……没有。”高博摇了摇头,说,“那个监控画面没有花屏、黑屏,而是……定格在了一个没人经过的镜头,混在那么多监控镜头里,保安没发现异常。”
“只有那个摄像头是坏的?拍实验室走廊的那个?”
“……嗯。”
未免太巧合了。陈洵听后陷入了沉思。他脑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但这个猜想无法合理地成立。因为他实在想不出那人那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高博低头等了许久,见陈洵迟迟没说话,缓缓抬起头来。
陈洵看他一眼,又开了口。
“纪廉不知道白磷是你撒的,是吧?”他问,“因为你把罪责推到了他身上,所以才这么害怕同他碰面,畏惧地躲着他。其实你是在畏惧真相。”
高博塌下肩膀,无力地将头晃了一下。
“他知道。”他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他也在那……”
“什么?!”陈洵不可思议地睁大眼。
“他就站在那……对面走廊……洗手间那……”
高博用力喘了两口气,痛苦地闭上眼,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他就站在窗户那,看我吓瘫在地上……看他老头被烧得皮开肉绽……周围全是白烟……是五氧化二磷,有毒……我、我只想逃……可他就站在那,冷静地看着……”
陈洵张了张嘴。
刚才因纪廉不是凶手而产生的庆幸顷刻间烟消云散,此时他脑中又生出了另个可怕的猜测。
“你当时进去,他在做什么实验?”他沉声问。
高博抬头看他一眼,低头回忆了半晌。
“桌上只有一台蒸馏装置,下面酒精灯烧着,正在煮什么液体,我没看懂,那液体是透明的,无色无味,正在沸腾,有蒸汽不断冒出来。在旁边就摆着那瓶白磷,盖子是塞着的。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陈洵听后没有说话。
他的化学并不算好。单凭高博的这几句话,他还没法确定他的猜测是否正确。
高博等了会儿,见他一直不说话,战战兢兢地开了口。
“你会告诉别人么?”
陈洵回过神来,盯着他看了片刻,拍了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