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
    原本为自家的爷终于成亲而感到喜悦的心情,此刻变成了沉沉的隐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
    苍心蕊眨眨眼,望着床帐上精致的绣纹,思绪还有点朦胧,拉不回现实。
    直到身体的感觉逐渐苏醒,下身隐隐的灼痛和腰肢的酸软同时传来,她才想起昨夜的一切,小脸顿时火红。
    「啊……」她小小的呻吟一声,双手掩住了双眼,可是脑海里却更清晰地浮现昨夜的一切。
    他的调笑,他的温柔,他的强悍,他那绝对的占有,让她一边脸红耳热,一边心头窃喜。
    多么好,她终于是他的了。
    她翻个身,嘴里仍喃喃喊着那个男人的名字:「凤……」
    她撒娇地伸出手,却扑了个空,这才发现偌大的床上只有她一人,哪里还有苏凤南的影子?
    「凤?」她有些慌乱,又有些失落,抱着枕头半支起身体,如瀑的长发落到身前,衬得她的小脸越发苍白瘦小。
    新婚夜后的清晨,他怎么不在她身边?
    他怎么不为她亲手盘起头发,怎么不为她亲手画眉?
    叩叩!轻轻的敲门声。
    「凤?」她惊喜地问道。
    「小姐,是我。我可以进去了吗?」是雨点的声音。
    「进来吧。」苍心蕊的声音冷下来,带着说不出的失望。
    雨点端着一个小托盘进来,随手又掩上房门。
    她走到床前,笑嘻嘻地望着主子,「小姐,新婚大喜哟。」
    苍心蕊轻轻哼了一声。
    「姑爷好英俊呢,昨天都把我看呆了,好像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小姐真是好福气。」雨点自顾自地说着,并把托盘里的小碗递到苍心蕊面前,「这是姑爷昨天就吩咐好的,说是小姐清早起来身体一定不太舒服,所以为您熬了特别的药,嘱咐您一定要喝了。」
    姑爷再三吩咐,这是第一要事,只有喝了药,才能再做其他的,什么伺候洗脸梳头统统先不管。
    苍心蕊一愣,然后是有些欢喜——原来他一切都安排好了?
    她快乐地接过药碗,可是喝了一口之后,身子却猛然僵住,这是——芜子汤!
    芜子汤,无子汤。
    这是青楼女子在接待恩客之后会喝的汤药,喝了它就不会怀上小娃娃。
    多年研究药理、亲自采药熬药的苍心蕊,喝了第一口就已经明白了。
    心在刹那间破碎。
    药碗被狠狠地抛出碎在地上,汤汁洒了满地。
    「小姐?」雨点被苍心蕊脸上绝望的表情吓住。
    「出去!」
    苍心蕊的眼泪拚命往外滚,小手握成了拳头,指甲几乎陷入肉里。
    从来没有被这样疾言厉色过,雨点吓得立即退了出去,本想找姑爷说一下情况,刚出门就碰到如歌。
    这位艳丽丰饶的女子此时也是面色严肃,手里也端着一碗相同的药。
    她淡淡看了雨点一眼,「她没喝?」
    雨点嗯了一声。
    「你去准备洗澡水吧,我去喂她。」
    如歌叹了口气,早料到会这样,所以药也多煮了几碗,不怕她再打翻。
    「是。」雨点连忙离去。
    如歌推门进去,见到苍心蕊趴在床上饮泣,乌黑的头发披散在洁白的肩背上,带着一种淡淡的凄美。
    如歌坐到床沿边,轻轻拍她的肩膀,「芽芽。」
    苍心蕊继续呜咽着哭泣,不止同抬头。
    「别任性,你自己难道不明白为什么要喝这药吗?还是你觉得后悔了?因为嫁给二爷而必须面对这些?」如歌一反平常温柔或幽默的态度,语气有些讽刺与尖锐。
    「我才不后悔!」苍心蕊猛然抬起头,愤怒地瞪着她,像只被惹毛了的小猫。
    如歌莞尔,「那为什么不喝?」
    眼眶红了再红,泪珠落了再落,苍心蕊的嘴唇撇了再撇,终于接过如歌手里的药碗,一饮而尽。
    泪水落在碗里,和着药水一起饮下去。
    是的,她知道他为什么让她喝这药。
    凤的身体未好,体内余毒未清,如果她怀了宝宝,恐怕也不会健康。
    这药,就算她千万个不想喝,也不能不喝。
    可是……
    她是那么的心痛啊。
    他和她的宝宝会是什么样的?
    女儿会像她一样,儿子则会像他,有着悠远的眉,深邃的眼,傲然冷冽的气质吧?
    不,小娃娃最初都像小动物一样,粉嫩嫩的,让人恨不能咬一口,小脸蛋圆鼓鼓的,眼睛圆溜溜又乌黑乌黑的,小手都抓不住她的一个小指头,比小玩偶还小,会尿床会大哭,可是最惹人爱的是会笑,又没有牙齿,笑起来傻兮兮的,却让人连骨头都软了。
    其他几位爹爹家的小萝卜头,她每一个都抱过,而她是如此喜欢小孩子。
    她也是如此渴望能拥有一个凤的宝宝。
    如歌的手落在苍心蕊颤动的肩上,无奈地叹息。
    当年苏凤南为了芽芽的父亲落下病根,现在报应出现在芽芽的身上了吗?
    这个纯真可爱的小姑娘,不,现在已是小妇人了,能不能忍受更多?
    她为了仅仅还是可能或不可能存在的虚幻的小娃娃哭泣,而苏凤南却在隔壁吐血。
    即使这样痛苦也要成亲。
    为什么?
    如歌见惯了人间风月,此时也不免迷惘起来。
    *
    此刻苏凤南看起来神清气爽,淡粉的长衣,领襟袖口用银线滚着精致的花纹,是苍心蕊最喜欢的藤萝花样。
    银色长发依然松散地披在背上,只在末端用丝巾绑住,眉心的烙印原本已经淡去,但新婚之夜后却又越发明显起来,为他的清冷带来一种暧昧的淡淡诱惑。
    也许是因为新婚之喜的缘故,他身上原本那种生人匆近,否则格杀勿论的肃杀气息内敛了不少,不再冷冷得像个冰人。
    可即使是这样,雨点见到他,还是感到莫名的畏惧。
    「姑爷。」她规规矩矩地行礼。
    雨点是苍心蕊捡来的,不晓得「白玉京」的规矩,只按照自己认为的亲疏称呼,苍心蕊是她的小姐,那么小姐的夫婿自然是她的姑爷。
    苏凤南微微点下头,抬眼看看紧闭的门。
    「她怎么样了?」
    「小姐不许奴婢为她净身,热水已经换过三次。」雨点从不知道自家的小姐这么会闹别扭。
    以前她的小姐明明那么落落大方,还很体恤下人的呢。
    自从姑爷出现,小姐好像也变成了小孩,处处闹别扭,现在还嘟着嘴躺在床上,就是不肯洗澡。
    「去准备点清淡的早点,一会儿送来。」苏凤南吩咐。
    「是。」
    雨点离开了,苏凤南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手在心口上压住。
    过了一会儿,他再抬起头时,已带着从容淡定的笑容。
    推开门,果然在床上见到一个圆球,一双明亮的眼睛从被子下面看过来,看到是他时闪亮了一下,随即又退回圆球里面,哼唧着不停滚动。
    他的小姑娘从小就这样,生气了就会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一个球,偶尔会像个小刺猬一样向外探看两眼,然后再缩回去,直到他把她哄得开心为止。
    「芽芽,起来洗澡。」他拍拍小圆球。
    「哼。」
    圆球滚到了床内侧。
    「乖,水要凉了。」
    圆球继续向墙角滚,逃开他的狼爪。
    「娘子,夫人,内人,」长臂一伸,连人带被一起抱进怀里,从被子里探出来的小脸已经闷得通红,无比粉嫩可爱。
    他低头在她的脸颊上咬了一下,「我的小宝贝,连夫君大人的面子也不给吗?」
    苍心蕊瞪着他,手指戳着他的胸膛,「为什么一大早就不见人影?」
    「事务繁忙。」
    他可是「白玉京」的二当家,上面的老大又不管事,他只好苦命地多干点活。
    「忙到连新婚之日也不能陪我吗?」大大的眼睛里尽是不满,新娘生气自己被冷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