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想要确认,喃喃道:“姐姐她?”
    芸儿不语,一双眼睛又噙了泪水,默默垂下头去。
    杨暮言阖上眼眸,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只听见芸儿小声说:“奴婢去将小姐的药端来。”
    误了两日半夏汤,又遭此锥心之痛,她四肢绵软,大抵连下榻的力气都没了。
    芸儿端药回房时,杨暮言已靠卧在床头,她并未言语,仅是静静地由对方喂着药,像个没有生气的娃娃。
    她想,她得快些好起来,去看看娘亲……
    思忖及此,廊下又有脚步声传来,而后是轻叩门扉的声音。
    芸儿猜测,兴许来人又是武成王府的绿旖,李氏晕倒的消息,还是她过来传的话,只不过那会子杨暮言还未醒。
    芸儿开门,本想先将绿旖拉至一旁说话,谁知后者见着杨暮言,当即跪坐在地,埋头便道:“二小姐,夫人,夫人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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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暮言不知自个儿是怎样混混沌沌,被人送至武成王府的,芸儿和绿旖搀着她走进房门时,杨戬已经在那儿了。
    李氏形容枯槁,颜色憔悴,仿若卧榻已久的模样。
    杨暮言跪坐于榻边的蒲团上,伸出手去把李氏的脉。
    此时旁侧的巫医凑近问:“暮言姑娘,杨夫人平日是否会有眩晕、头痛等病症?”
    杨暮言点了点头,她是医者,李氏因何会如此,她自然知晓——
    当日父亲杨任暴毙宫中,娘亲本就受了莫大的刺激,就此落下眩晕、头疼之症,而如今多半是一时气血逆乱、脑脉痹阻,才导致的半身不遂,若是一口气没提上来,只怕真真是要去了。
    杨暮言不敢再往下想,只将母亲的手拢于掌心,企图寻求一丝安慰,却险些被那冰凉的温度刺出眼泪。
    李氏有些微舌强语蹇,注视了杨暮言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唤了声:“言儿……”
    “娘,您想要甚么?您跟言儿说。”姑娘将那只手又握紧了些,竭力扬了扬嘴角。
    纵使方才巫医是避着自个儿去外头传的话,但身子是自己的,李氏还能不清楚情况么?她将另一只手颤巍巍抬起,朝杨戬伸了过去:“戬儿,言儿……她……”
    杨戬知晓她要说甚么,赶忙握住,郑重许诺道:“娘,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言儿的。”
    黄家人在卧房内围了一圈,李将军府的人是不久前赶到的,连姜子牙眼下也正跨进武成王府的大门。
    李哪吒站在房门口,定定望着跪在榻前的那道娇弱的身影,眉宇间含着诸多情绪。
    此时,少年冷不防被身旁人朝脊背重重一拍,他怔怔回头,只见娘亲殷氏蹙眉睨他,道:“你愣在这儿做甚么?还不快进去陪着!”
    殷氏盯着他的背影,抿唇轻轻一叹,心下道:这儿子生得是有些榆木脑袋的。
    床榻边儿,杨暮言腰际倏忽一紧,转首时,正对上一双明朗的眼睛。
    少年怀中温热,臂膀有力,被他拥着,便仿若在荒海里漂泊已久,在身心俱疲之际,终于寻着了一处可供依靠的土地。
    李氏见着他来了,睁了睁眼眸,试图让自个儿更精神一点儿,她将杨暮言的手送了过去,大抵是想将女儿整个人都交给他。
    李哪吒手掌宽阔,姑娘的两只小手皆被他握在掌心里。
    他会意,开口道:“伯母,我定会尽我全力护她安好,此生,决不负她。”
    他嗓音低沉而清冽,带有一股平日里鲜少呈现的稳重,连他的措辞也尤为妥帖。
    承诺太过,眼下只会显得荒诞苍白。
    杨戬曾许诺过,会好好保护杨苒依,此生再也不分开,可结果呢?无非是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灰飞烟灭。
    这世间有诸多束手无策,也有诸多不测风云,辗转沉浮,他们仅是那戏里最可悲的人罢了。
    李氏徐徐开口:“叫一声……娘。”
    “娘!”李哪吒将怀中人搂紧,应得不假思索。
    房门口,殷氏见此,不禁以秀帕拭泪,儿子是托付出去了,可她那儿媳妇未免也太命苦了些。
    杨戬一言不发跪在榻前,他见李氏侧首朝他望来,目光深邃,杨戬内心满是愧疚,他其实连与母亲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李氏嘴角轻轻抽动,胸中的郁结之气似让她即将无法呼吸——
    这或许就是命啊!她的女儿终究还是没能活下去,但好在,她曾经幸福过。
    泪水悄声淌过脸颊,当视线渐渐模糊,李氏嘶哑开口:“戬儿……娘,不怪你……”
    伴随话音落下的同时,杨戬握住的那只手也完全失了力道。
    他双眸遽睁,一声“娘!”喊得肝胆俱裂,震得众人霎时慌了手脚。
    杨暮言不可置信地看着已然阖上眼眸的娘亲,痛喊着起身扑上前去,眼泪汩汩而流,对方却没了丝毫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