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叙述人心怀的全部仇恨与悲绝,也顺着?冷宫那场久久不息的大火和剪不断的血缘感应,悉数传入了少年每一寸神经和骨血。
果然是许瞻。
朱绣眸色变深, 不动声色问出心中猜想?:“所以这么多年,许家与李家的关系看似疏远淡漠, 实际上一直有暗中联络?”
朱绪笑得讽刺:“很意外吗,皇姐?李氏一族视手足亲情?重于一切,姨母已经离世,舅父岂会与其夫家决裂,何?况还?有许敬川这么一个亲侄子!”
朱绣无言垂下目光,心中翻起惊涛骇浪。过去那些碎片式的疑心和顾虑在这一刻串成线,一切都说得通了。
铸造劣币,锦城瘟疫,宫宴刺客……还?有很多。
李士荣伏诛前,认下全部罪名的模样堪称慷慨,咽气时全无绝望畏惧,反而眼中含着?某种希冀和期盼,如狂热献祭般赴死。
现在想?来,他?承认的罪名未必完全是他?所为?,之所以自杀式揽罪,是为?了掩护身后站着?的许瞻。
周岚月冷眼听着?,终于开了口?,除了朱绣,听在其他?人耳中尽如一道惊雷。
“那你知不知道,整个李氏拼尽全力掩护的人,其实是前朝余孽?”
城楼上静了一静,风声也如冻住了一样。
朱绪最先醒来,几乎怀疑刚才是幻听,“腾”地一下从圈椅上站起,大声吼道:“你胡说什么!”
随着?他?的爆喝,那柄一直横在周岚月颈间的刀刃也越发强势,狠狠抵在皮肉上。
周岚月感觉到脖子上有湿意,不用看都知道是血。
她?全然无惧,捆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成拳,厉声道:“许瞻要报亡妻的仇是吧?既然这样,他?为?什么不直接搞宁家,搞宁深,直接设局杀了陛下扶持你上位,岂不是更利落!”
“别说了!”朱绪怒吼,偏生?又带着?仓皇,心头止不住地狂跳。
周岚月完全不管他?,“知道他?为?什么不这样做吗?因为?他?的目标是你们朱氏江山!他?是想?利用李家颠覆大魏,好复他?自己的国!”
“你闭嘴!”
朱绪崩溃到近乎破音,暴怒之下直接从身边的彭涿腰间抽出长刀,就要歇斯底里冲上前,取了周岚月性?命。
众人大惊,彭涿追在他?身后慌乱连道“殿下不可”,依然唤不醒盛怒的少年。就在他?趋向周岚月时,一角沾了灰尘的华服袍角突然动了。
因受到阻挡,朱绪乍然停步,失控地急喘着?气,赤红的双眼缓缓对上女子沉静而威仪的目光。
朱绣拦在他?面?前,身后就是周岚月,他?手中刀尖指向她?心口?。
“三弟,你要杀我吗?”
颈侧利刃犹在,她?眸中疏冷,如盛着?一片静谧含冰的夜湖。
那双眼与自己有三分相像,朱绪回了神,如同兜头浇下一盆冷水,使他?浑身开始发抖,一阵无来由的凄惶和无措。
前朝余孽……
他?脚下凌乱后退好几步,手中刀“哐当?”一声坠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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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火纷飞,身着?布衣的随从匆匆跨进大帐,跪在男人面?前抖如筛糠:“先生?,魏军攻进来了,我们怎么办?”
许瞻对此不意外,但心中阴沉到了极点。
谁也没?想?到那个独臂女身上会藏着?炸药。当?时是他?反应迅速,在爆炸发生?前逃出了帅帐,现在才能毫发无伤地站在这里。陈则义?那个老莽夫却没?那么幸运,虽然没?有断手断腿,背部却被烧得血肉模糊,现在不省人事,能不能站起来都是个问题。
当?真是阴沟里翻了船!
“陈则义?不行了,我们就自己动手。”
许瞻目光阴鸷,已有了打?算:“告诉军械营,将一应武器尽数出动,床弩火炮置于营前,余下的炸药埋入营帐深处。”
该说陈则义?敏锐还?是迟钝呢?今日才将两人之间的矛盾挑明,若早些动手,掌管兵械的军需官就不会由他?控制了。
随从骇然:“先生?的意思是,弃了陈军?!”
许瞻冷笑不语。所谓“陈军”,那就是陈则义?的人,是死是活和他?有什么干系呢?
如此无用的军队,留下也是浪费。既然赢不了,就与魏军同归于尽吧。
“先生?,那我们……”
许瞻不慌不忙,“这里离边境线不远,到了那边,自会有人接应的。”
随从微愕:“可公子尚未与我们汇合——”
许瞻心间毫无波澜。
其实,不管许敬川是在外零落还?是已经被捉捕,对他?来说都一样。身上流着?一半他?的血不假,可那又如何??大业面?前,人人都是可牺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