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眸看了卫铎一眼,夙风面不改色:“杀无赦。”
    听见这三字,卫铎抓着匕首的手猛地一抖。
    随即他面露苦笑:“你可知太子重病,朝中境况?湘王府还未到全输之时,你可知我与卫铮身上所流的卫家血脉是何意思?”
    湘王府在赌,他也在赌,赌夙风可揣一次圣意,为他二人以后或许可能有的造化,手下留情。
    第232章 来晚
    “朝中境况与我何干?”
    只可惜夙风未能让卫铎如愿。
    夙风看着卫铎手中匕首,不曾后退半步,他仍旧眉目寡淡,步步逼近。
    倒是夙风身后之人似略有慌乱,开口道:“我家大人侍奉圣上多年,只听从圣上命令,从不考虑其他。”
    “若思虑那些个盘根错节的人、事,还如何办差?”
    夙风微微歪了头,却是不发一言。
    他眸色渐深,暗中一直注意着卫铎手中动作,未想卫铎反手将匕首自那如游丝一般的麻绳上划过。
    砰砰两声,吊桥摇晃,险些就要断开。
    卫铎看着夙风,温和一笑:“两年前春日皇家狩猎场上,有幸见过您的武艺,着实高强。”
    “也知您未曾将世家子弟瞧在心上。”
    他选择的这位置,实在不像有必死之心,当然,卫铎也的确无必死之心。
    可夙风也瞧了出来,且笃定他会如当年那场狩猎一样,几个世家子弟被突然从山上冲下来的野猪吓破胆子。
    他们的确不能与宫中禁卫相比,越是身份贵重,越是惜命。
    可……
    卫铎看向夙风,丝毫没有后退之意。
    “卫铮已离去许久,您追不上他,且圣上想要亲征南夷本就不该,这天下再经不起半点波澜。”
    “你出身军中,最该明白这一场仗不能打,也不该打。”
    “看在我二人也算有过数面之缘的份上,不若你今日放我兄弟二人一马如何?”
    卫铎语气也淡,并无苟活求生的卑微和迟疑。
    夙风抬眸看了他一眼,不曾多话,反而以极快的速度借力而起,冲向卫铎。
    军中事,天下事都与他无关,他所做的就是听从圣命,做圣上手中的一把刀而已。
    一把刀,无需思虑其他。
    夙风速度极快,眨眼间便跳至卫铎面前,卫铎好似也瞧出他这油盐不进的模样,用力将匕首把那吊着三人性命的细细游丝斩断。
    夙风未管其他,他只想越过卫铎跳出吊桥外去拦截卫铮,可抬脚便可安然无恙时,反是被卫铎一把拉住,二人双双快速由空中坠落。
    吊桥断裂,在空中扬起漫天灰尘,随后撞向山壁,又撞出一声通天巨响。
    卫铮惊愕回身去望,就见三道黑点自天而降。
    “卫铎!”
    卫铮目眦欲裂,一声卫铎喊破了嗓子。
    他疯一般跑向吊桥断裂的位置,眼中泪汹涌不止。
    明明他们两人一起出门,怎么可以让他一人回去?
    卫铎答应他会安然无恙,也答应他去城中茶肆等着自己,为何,为何他却食言?
    草木刺扎入卫铮腿中,他却毫无知觉,只是盲目向吊桥的位置跑去。
    风声模糊了卫铮的呼喊,卫铎死死抓住夙风的双腿不肯放手。
    吊桥断裂时,他脑中再清醒不过。
    卫铎想,无论如何,自己总算未辜负父王嘱托,终还是拦下夙风,让卫铮可无后顾之忧送太子手谕。
    他也算证明自己,并非无用之人了吧。
    只是他年纪轻轻让家中白发人送黑发人,着实不孝。也不知自己死后,父王可否会为他忧伤,或觉疼惜。
    哪怕父王不曾心疼,他的妻也会痛苦难当的吧?
    想到自己一直未曾跟知禾行大婚之礼,一直不曾拜过父母天地,卫铎便觉万分遗憾。
    他不知夫妻不曾行礼,下辈子是否还可相见。
    他让她在府中等着自己,说好了会带她游历天下,看春花、赏冬雪,可那些话终究成了一场空。
    思及此,卫铎心中酸涩。
    她看似柔弱,实则性情倔强,方从朝凤出来便满心想着覆灭傅家,可见其心智坚韧,性情执拗。
    也不知他若不能回府,知禾会否一直留在府中。
    卫铎既希望她可惦念自己,却又不忍心她真的沉湎于伤痛。
    想让她记得自己,可也怕她忘不掉自己。
    肩膀传来一阵剧痛,是夙风从他怀中挣脱出去,卫铎手脚无力,放任自己下坠。
    今日碧空如洗,天色极好,莫名的卫铎想起了他母妃。
    母妃性情怪异,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母妃争宠的手段和工具,可母妃却是用自己的性命为他换了三年时日。
    但无人能想到,天不遂愿。
    卫铎想,他这一生也算交游广阔,也能自诩一句仰不愧天,俯不怍地,可独独亏欠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