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不想办婚礼了。”一场球赛下来,累得腰酸背痛的远山结月哼哼唧唧地耍脾气。
    “......”手冢心虚目移, 不去接话。
    他们这段时间之所以会这么累, 是因为要非常正式地举办婚礼,这正是手冢的意思。
    远山结月不论前世还是今生,都对这个又累又不讨好的事情不是很热心,唯一喜欢的, 大概就只有穿婚纱这件事了。
    也不知道手冢都哪里来的老古董想法——什么没有结婚前不能接受某种行为,什么一定要正儿八经举办婚礼仪式之类的。
    没办法,自己选的对象无论如何也要宠下去。
    尽管觉得很累,远山结月还是同意了他的想法, 两个人唯一产生分歧的地方在于, 到底是采用神前式还是教会式。(注1)
    手冢认为应该遵循传统, 而远山觉得累都受了当然要穿漂亮的婚纱。
    两人各持己见, 谁也说服不了谁,一番辩论后,各退一步,远山接受了手冢一定要采用神前式的决定,而手冢也同意她在仪式结束后换上婚纱。
    时间在婚前几乎脚打后脑勺的繁忙中嗖一下过去,婚礼当天,两个人早早起床来到婚礼会馆,开始准备。
    手冢要穿上纹付羽织袴(注2),纯黑色的羽织庄重肃穆,与他本人的气质恰到好处,犹如江户时代真正的贵族公子。
    平整的黑色领口,露着一圈长着(注3)重叠白色领边,使服装多了几分层次感。
    纯白色的羽织带精致扁平,朝上打着老爷结,羽织结末端蓬松的线头摊开,好似一颗毛绒绒的毛球垂在腹前,在庄重中点缀出一丝俏皮。
    硬而翘的短发被好好打理了一番,帅气脸庞上的表情严肃。
    他站在神社门外,等候他的新娘。
    手冢夫妇与手冢爷爷同样穿着正式场合用的和服,招呼着前来拜贺的客人们。
    比起男士那边相对简单的着装,远山结月却必须让工作人员帮助才能完成妆容,穿上服饰。
    第一步是上装,如今社会早已废弃那种白-粉擦脸涂黑牙齿的妆造实在让远山结月松了口气,只是薄薄一层浅妆,头发梳成传统样式,戴上精致的金色钗簪。
    接下来要穿上泥轰传统的婚礼和服,纯白色的打褂,是泥轰独有的礼服,这件意义非凡的和服有着属于它自己的名字——白无垢。
    白无垢一层叠一层套在身上,长襦袢、褂下,之后是几乎能遮住胸和腰的宽腰带,在背后缠绕出胖大的结,最后,是宽厚的和服外套,绣有纯白色凹凸的刺绣,包括且不限于兰花、香草、仙鹤和鸳鸯等带有美好祝愿的动植物。
    一顶从头顶看像是白色圆面饼的帽子套住头。
    穿戴整齐之后,远山结月只觉得肩膀沉重,整个人行动只能幅度很小动作轻慢地来,是真的想不优雅都难。
    穿着白色足袋的脚伸进浅坡跟的白色木屐,慢腾腾地走出更衣室。
    由佳里与海里抱着远山夫妻的照片等候在外间,三人视线对上,泪光盈眶。
    远山结月穿着白无垢艰难蹲坐下,朝他们行礼:“爸爸,妈妈,由佳里,海里——”她含泪微笑,“我要和自己最喜欢的人结婚了哦!”
    由佳里转头埋进二阶堂的腰,肩头一抖一抖。
    海里微笑着点点头,眉毛微微向内耸起,他已经长成高高大大的成年男生了,是这个家里最可靠的长辈,“结月,要幸福。”
    “嗯。”
    “虽然我们已经看不见了,但是,我想武藏和伊丽莎白此时此刻,肯定也是在为你高兴呢!”
    远山结月想起伊丽莎白诞生那天,勾起嘴角笑了起来:“那家伙,大概已经开心地炸成烟花了呢!”
    她头顶突然感受到什么,抬眼看去,什么都没看到,但是......和海里对视一眼,两人弯起眼睛笑了。
    送嫁的仪式完成,一家人前往举行仪式的神社,要比手冢略微晚些才到达神社门前。
    看到他的时候,虽然浑身又重又沉,唇边还是不自觉地扬起了笑容,阳光下,恍惚看到那一双凤眼有泪光盈眶。
    她慢慢走到他身边,手冢指尖动了动,似乎想伸手来牵她,但想起此时的场合,便只是靠近,与她并肩。
    负责引导的神社巫女走在前方,他们并肩踏入了神社。
    两双白色木屐迈着一致的步伐,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走过参道,越过竹帘,进入社殿,来到了神灵的面前。
    社司向神明吟诵宣告这段婚姻从这一刻开始。
    巫女们端来放置着三层红色陶杯的木桌分别各放在手冢和远山面前,从小到大叠放的陶杯如同小塔一样。
    手冢捧起最顶层的那个,巫女捧着长柄的金色酒壶,神酒倾倒入杯中。
    他双手恭敬地举杯送至唇边,一丝不苟地啜下一口,拿开酒杯,接下来是第二口,再次拿开,第三口一饮而尽。
    整个过程满是认真与虔诚,连带着远山结月也正视起这繁琐而累人的仪式来。
    三献仪式时,新郎和新娘每人三杯酒,每一杯饮三口,一共九口,代表对先人的感谢与子孙满堂的愿望。
    神酒淌过舌尖流入喉中的过程,远山结月慢慢意识到自己正与手冢结婚的真实感。
    原来这才是婚礼的意义吗?
    通过庄重的仪式向自己、向神明、向所有人告知,她与他的结合,今后余生,都将与彼此携手同行。
    在神灵面前说出的誓言,是法律上一纸公文无法取代的浪漫。
    国光,余光瞥到他严以待阵的神情,远山结月突然就理解到了他的想法。
    向神明谨献系有白色“之”字型纸带的杨桐树枝,他们高高抬起并拢的双手,拍掌两下,唤醒神明,鞠躬行礼。
    神明啊!从今以后,我愿与身旁的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交换指环的环节,两人转身面对面而站。
    远山结月朝他弯了弯眼睛和唇角,手冢一直严肃紧绷的表情略微放松,接过巫女奉上的戒指,执手将之套上她的无名指,缓缓推至指根。
    同样的动作,由她也做了一次,手冢顺从地举起左手,远山结月捏着他细长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心潮起伏,在宫廷乐肃穆的背景音中,轻轻将代表婚姻的戒指为他戴上,心情莫名安定下来。
    手冢国光,从今以后,是属于我的了。
    这样的认知前所未有地浮上心头,忍不住又抬头看他,露出倾城的一笑,令人目眩神迷。
    神前的仪式在亲族举杯互敬后结束。
    他们和客人一起离开社殿前往披露宴会场,手冢抬手扶住她,轻声询问:“累吗?”
    “还好。”
    本来是累的,但在和他一起进行仪式时,却莫名地不再感觉到疲惫,另一种无法形容的期待心情占据了上风。
    在进入会场前,远山需要将白无垢外面那层换成色彩鲜艳的打褂,这代表着作为新娘的她要染上夫家的颜色。
    手冢国光的颜色......
    两人一起执起木锤敲开酒樽的木盖子,完成镜开仪式,祈求新婚幸福。
    披露宴与其他国家的新婚酒宴没什么不同,客人们负责吃吃喝喝,新郎新娘负责执杯敬酒,远山和手冢中途退下,换上西装和婚纱。
    重新回到会场,气氛轰地热烈起来。
    似乎作为新郎新娘的他们脱去严谨的和服,客人们也跟着一起变得放松起来,传统的肃穆氛围散去,远山结月甚至听到了口哨声。
    寻着声音看去,一头红发瞩目。
    竟然是菊丸英二,已经二十多岁的青年仍然如少年一般青春洋溢,发射来调皮的wink。
    环望他那一桌的客人,果不其然是青学的大家。
    越前龙马已经长得很高,背靠椅子,脸上带着邪气且霸气的招牌笑容,朝这边扬了扬下巴。
    大石和乾一左一右坐在他两旁,身穿西装,已然是稳重的成人模样,微笑着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