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谢谢。”
    “走了。”他唇角轻扬,算是接受她的道谢,率先往楼下走去。
    “喔,好……”娃娃赶紧跟上,跟在他身后将过长的衣袖卷起来。
    旅馆外夜色很黑,抬头就可以看见天际间几颗亮晶晶的星子。
    由于风巽挑选的旅馆与其他饭店旅社距离稍远,不会被紧邻的旅馆房客的嬉闹声打扰到,但相对的,这附近也较为冷清,少了点观光胜地的人烟和霓虹灯。
    身处又暗又静的陌生环境,娃娃的手忍不住又抓住身边男人的夹克下摆。
    风巽觑了身旁怯生生的小脸一眼,这回没说什么,任由她拉著。
    两人并肩步向热闹的山产小街。
    “还没找到人吗?”威严沉鸷的男性粗嗓回绕在室内,说话的男人沉寒地环视面前一字排开、恭敬垂首的手下,他们回报的消息,无疑令他相当不满意。
    “猛虎帮有没有什么行动?”男人拧起又黑又浓的眉头,接著沉声问。
    “猛虎帮派人分南北两路探听。”手下之一代表回话。
    “有没有查到那辆车的底细?”
    “雄哥,那辆车有点奇怪,好像被什么力量保护,没办法进一步追查到车主的资料。”
    “是吗……”被称为“雄哥”的男人眯眼沉吟,夹在指间的香烟已经快燃至尽头,他也丝毫不察。
    “雄哥,我已经通知海岸线各帮人马,他们都愿意看雄哥的面子,答应了要替我们留意,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做得好,阿杰。”
    阿杰被老大夸赞,奔波了一整天的疲惫根本不算什么了!“雄哥,还有什么吩咐吗?没有的话,我带兄弟再去找找!”
    男人靠入皮椅背,心烦地挥挥手。“找了一天,你们先去休息,明天再找。”
    “谢雄哥!”众人齐道。
    “对了,阿杰。”男人叫住得力心腹。
    “雄哥,有事尽管吩咐,我立刻去办。”追随了十年的老大,如今方正的大脸上,一对浓眉正因事出突然而紧紧拧起,阿杰看了也不好受。雄哥什么大风大浪没遇过,他却从没看雄哥这么生气又烦躁过。
    “传令下去,能把人带回来的,我绝对奉送厚礼。”
    “是,雄哥!”
    “记住,不能伤到她一根寒毛。”
    “是——”
    第三章
    半夜十二点,旅馆内外一片寂静。
    在理应很容易使人沉沉入睡的氛围中,鼓出一个人形的棉被却不太安分。
    被单下的娃娃在双人床上翻来覆去,不时探出一双愧疚大眼,偷瞧那个闭眼横躺在布面沙发上的男人。
    男人的头颅枕在沙发一端的椅把上,长裤下一条长腿垂挂在另一边的椅把上,另一条腿随意伸在地上,腰间覆了一件大外套,高大的身躯挤在两人座的沙发中,连翻身都有点困难,看起来有点狼狈。
    “先生?”她试探地,小声轻唤。
    “嗯……”沙发上的男人从喉间滚出一声低吟。
    “先生,你睡了吗?”
    “有事?”风巽没有睁眼,低沉的询问声从微微开合的薄唇缓缓逸出,显然是被人打断刚入睡不久的睡意。
    得到对方的回应,娃娃放胆大声了一点点。
    “那个……沙发好睡吗?”
    “可以睡人。”
    娇憨的眉眼漫上几分困惑。
    可以睡人?意思是好睡,还是不好睡?
    “那个……你要不要睡床?”
    过了半分钟没回应,以为他又睡著了,娃娃不晓得自己该放弃、抑或再接再厉发问,沙发上的风巽这时才睁开眼,深不可测的视线隔著大半个房间,落在被单包裹的起伏曲线上,此时没有镜片挡住的深黝黑眸显得格外精烁。
    “你邀我一起上床吗?”他沉醇嗓音中有著慵懒的笑意。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可以跟你换,你睡床,我睡沙发。”
    “你为了这件事,在床上翻了一个多小时?”
    “呃……”被他发现了,他不是闭著眼睛在睡觉吗?
    “睡哪里对我都没差。”风巽动动肩颈,调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双臂环胸再度闭上眼。
    “先生,我可以睡沙发,真的没关系。”娃娃认真声明。
    支付住宿费的人毕竟是他,结果他还得委屈自己窝在沙发上,这样不是很不人道吗?虽然始作俑者是她,现在吃他的、用他的、睡他的也是她,但是她很有诚意想弥补他的亏损,就算量少也不无少补啦,真的!
    “我比较倾向另外租一间房。”他道。
    “不要,我不想一个人……”娃娃忙不迭摇头,清澈大眼填入抗拒,就怕他再去开一个房间。即使已经相信他不会独自离开、丢下她一个人,她也要确定他在她的视线范围内,才会比较安心。
    “那就维持原案。”风巽的声音温和得有如徐缓的春风,却也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他没有其他动作,自然也没让娃娃心中的恐慌成真,也淡化了她的不安。
    “可是你睡沙发,明天起来一定会腰酸背痛。”她还是觉得歉疚。
    “我不会让女人睡沙发的,你快睡吧。”况且,他不一定只能睡在沙发上,“变身”成另一种“形体”,地上也能睡,方便的很。不过这点,他没打算告诉她。
    感受到他的绅士风度,棉被下的娃娃心儿怦然地收回目光,大眼盯著壁灯的黄晕光圈,下意识用唇瓣轻咬起自己食指的指节,又偷偷看他,游移的视线来回好几次,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那、那要不然……我们都睡床。”
    也许是她的提议深得他心,风巽再次睁眼,若有所指的眸光对上她羞怯明眸。
    “你的‘心理准备’真的做好了?”
    “啊?”
    大眼眨了眨,娃娃好半晌才意会他的语意,想起自己在车上对他的“应允”。
    “那个你……你如果想对我伸出狼爪的话,已经有很多机会了,不是吗?”可是他并没有那么做,所以她应该是很“安全”的。
    算她聪明!风巽薄唇微扬,不疾不徐道:“不过我说过,男人的欲望很难说,上一刻不想,不代表下一刻也不想。”话语稍顿,再度响起的沉醇嗓音里,有一丝几不可辨的低哑。“我不保证能‘安安分分’跟你睡在同一张床上。你现在还想分我一半床位吗?”
    注视她的那双深邃黑眸,像是被剔亮了的灼热文火,热烫的视线隔空熨上她的脸颊,让她耳根一热,红潮沿著脸蛋扩散到颈子、胸口。
    先前他或许只是为了恫吓她而说出这种话,但这回,她很清楚,他眉目间的正色不是恐吓,而是他诚实的提醒。
    在她羞怯躲避他灼热的目光前,风巽率先翻了个身,宽阔的背部线条向著她。
    “讨论到此结束,如果你想看日出,只剩四个小时能睡,明天你起不来或不想去,我都不会勉强你与我同行。”
    “不会,一点都不勉强!我要去,我一定爬得起来!”为了不想自己一个人留在旅馆,也为了不曾有幸见识的阿里山日出,她晚餐后还特地向他借钱买了双平底布鞋,说什么都要跟他上山!
    连声保证后的娃娃,紧紧合上双眼,没再出声。
    “不勉强”的一席话奏效,房内回归宁静,沙发上的男人沉沉吐息,是轻叹,也是松了一口气。
    很勉强。
    对她来说还是太勉强了。
    娃娃胆战心惊地走在未经人工开凿的陡峻山岩上,不时得拨开眼前比她还高的草枝,跨出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纵使是踩在风巽走过的足迹上,她仍被偶尔从脚边往下滚的碎石吓得心惊肉跳。
    她以为要观赏阿里山的日出,就得搭小火车到祝山的“观日楼”看,结果风巽看日出的地方却是在玉山群中某座海拔更高的山巅,往返的路——呃,根本不算路——完全是原始风貌的岩壁蔓草,一般人根本到不了,那种地方应该鲜为人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