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秦从恩欲言又止,不晓得怎么表达心中的意见。
    「从恩觉得『腌昨屎』不雅,我让她唤你本名就够了。」穆鹰替她接话,不过并无进一步解释。要是让炤云知道从恩不小心曲解了他的职称,对她仍旧颇不认同的炤云,不知会如何跳脚。
    秦从恩忙不迭点头。
    嗯嗯嗯,她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会么?我觉得『燕左使』很好呀。」燕炤云搔搔脑袋,想不透哪里不好听。
    「燕炤云,穆鹰刚才说府里有牧场!」兴奋的话语声,打断燕炤云的沉思。
    「是堡里,而不是府里。」呋,小白痴住秦府住惯了,还改不了口。
    「是堡里……有牧场,养很多马,从恩也可以有自己的马儿唷!」圆滚滚的圆月大眼,因雀跃而笑成两弯新月,赶来替他开门,就是为了与他分享这个好消息。
    「是没错。」漠鹰堡马队的马匹,都是自家养成,在关内外大有名气,还荣负进贡当今天子皇亲的銮马、座骑之责,可谓送礼自用两相宜,不过……
    燕炤云上下打量面前矮他一大截的圆润女子。
    不过,笨蛋应该不会骑马吧!
    「所以要快快出发,从恩把汤喝完就走!」她笑得好灿烂。
    纯真娇憨的期待笑脸,让燕炤云的目光差点忘了移开,察觉心绪有些失控,他随即别开虎眼,没兴致跟著她像小娃儿看到玩具一样兴奋。
    呋,这种小事有什么好乐的,要出发,理所当然要赶快出发--!
    「堡主,要启程了吗?」燕炤云恭敬问向朝门口走来的主子。
    「半个时辰后启程,叫大夥儿准备一下。」
    穆鹰来到秦从恩身边,以指尖揩去她唇角的饭粒,面对部属时严凛的口吻在转而面对她时,有些微的软化。「去把汤喝完,记得擦嘴。」语毕便步出客房。
    「好!」
    她听话地回到桌边坐下,左手端起碗,以碗就口,咕咕噜噜灌汤。
    燕炤云头顶上的阴霾,虽然因即将启程而散去一半,但仍是纳闷不已。他双臂环胸来到桌边,睨眼瞧著那个开开心心喝著汤的女子。
    「喂!」
    咕噜咕噜……
    秦从恩把碗放了下来,左看右看。
    「燕炤云叫从恩?」
    「对啦!」白痴,不然这里还有其他人吗8你的手,没有好点?」
    「有,比较不疼了。」她开心地轻晃右臂,以示所言不假。
    「既然好些,干嘛不自己吃饭,还让堡主服侍!」怎么想,就怎么不妥当。
    「从恩也不晓得……」她困惑地偏头思忖。
    从恩左手很好,可以自己拿筷吃饭。
    左手是用来拿碗的,你如何拿筷?
    灵光乍现,她因找到了答案而开怀道:「穆鹰说,左手用来拿碗,所以从恩只能拿碗,不能拿筷,不能吃饭,他帮我拿筷。」
    过了半晌,燕炤云才听懂她语焉不详的涵意,原来是堡主小骗了她一下。
    不对不对不对!
    堡主应是见她用左手进食,弄得桌面一团脏乱,看不下去才委屈帮她。
    可是,唉!无论是哪个原因,这样的举动都不该出现在他威凛骁勇的堡主身上啊!
    他还是想不通这小白痴到底哪里好,堡主待她简直不像在对一个认识不深的陌生女子,就连他服侍堡主起居多年的妹妹燕燕,都没令堡王出现如此迥异的态度。
    燕炤云又斜睇了满脸天真的秦从恩一眼,她在笑,他皱眉。
    「没听到堡主的吩咐吗?把嘴擦一擦!」
    第四章
    向北行至边关,离了关隘,沿途之景更显荒凉萧瑟。天地悠悠苍茫,偶有弧鸿野雁飞掠天际,以纤云为伴。
    风吹草低,行道上的马车传出规律的辚辚轮响。
    精神饱满的秦从恩,对于沉闷的旅途,一点也不感无聊。
    右颊微鼓的她趴在撩起帘子的车窗上,神采奕奕的明眸骨碌溜转,把这从未见过的塞外风光尽收眼底,含著心爱糖饴的嘴角始终上扬著。
    哇……路、草原、天空,都看不到尽头呢!
    瞧,有一群野马在湖畔低头吃草、与同伴玩耍 奔跑,大大小小都有!
    镜子湖、镜子湖耶!天空在湖里,是天上的仙女遗落在草原里的梳妆镜吗?真美碍…
    「从恩要把看到的,都告诉少主和小姐--」
    小姐……
    思及匆忙分离、连道别都来不及说的秦喜韵,秦从恩上扬的嘴角不由得垮了下来。
    穆鹰说,小姐想和那个有银色头发、红色眼睛,看起来很可怕的山贼生活在一起。小姐为什么会这么想呢?小姐不害怕吗?小姐现在人在哪?过得好不--
    嘶--
    拉车的两匹马中突然有一只发出不寻常的嘶鸣,打断秦从恩的忧虑,正当她想探身一看究竟,车身陡地大力摇晃,让毫无预警的她跌回座位,之后马车一个猛冲,让措手不及的娇躯又结结实实撞入椅背。
    「呃!」
    马车疾速的奔驰带来车身的强烈震荡,跌跌撞撞的她宛如装在罐里的骰子,任人甩前甩后,东倒西歪,小手惊慌地攀不到任何可支撑重心的物品,身躯不时左右摇晃,整个人摔得眼冒金星,小脸也因痛楚皱成一团,嘴里的糖不知何时也没了。
    痛!
    停……好可怕,她好痛……
    「从恩,稳住!」
    车外响起一道逼近中的沉喝,凝声如雷。
    「穆……」
    忽地,车轮辗过一块石头,车身整个弹跃而起,又重重落地--
    「啊-」来不及听从警告的她,顿时又像个麻布袋,被甩上抛下。
    在她惊恐尖叫的同时,一个车轮因方才的撞击飞离了车身,整部车倾斜一大半在地面上继续拖行,两匹发了狂似的马都不受控制向前狂奔,甚至愈奔愈快。
    「离开车门!从恩!」
    穆鹰夹紧胯下马腹,冒险策马奔近横冲直撞的马车,全身肌肉因紧张而纠结,紧握缰绳的掌背也浮出青筋。
    好好的马,突然在一瞬间发狂,可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穆鹰……啊!」她听见了,也努力听话照做,另一边的轮子却在此时又撵过一个碎石,倾斜的车体一阵震动,在车内爬到半途的她又重重跌回车内,车门上的落栓也因为两次三番的撞击,摇摇欲坠。
    碰!
    终于车门因为不堪撞击而晃开,与地面相击碰撞,发出可怕的喀哒喀哒声响,整扇木门几乎全毁,所幸车内的秦从恩胡乱中及时抓住车帘才没有跌到外头。
    策马紧追在侧的穆鹰见状,浓眉一凝。
    该死,不能再这样下去!
    「堡主!」燕炤云亦策马追来,追之在后的他同样一脸惊慑。
    「炤云,到另一边去,与我同速!」穆鹰头也不回地大吼。
    「是!」
    比起穆鹰黑色神驹的脚程,燕炤云的座骑还差那么一点点,不过他拚命挥鞭策马务必达到主子所令。
    无垠瀚漠中,狂马落蹄卷起乱沙阵阵,几乎看不见前方的路。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心,沉鸷跳动的声音比什么都来得清晰……
    「拔剑!」穆鹰再度吼道,已然拔出鞘中的长剑,两人中间隔著歪斜的车厢对话。「等我一声令下,砍车辕!」
    「砍、砍车辕?」那是比他大腿还粗大的木头欵?
    「一刀断木!」
    一刀?拿斧头还有可能,但他手上这是普通的剑欵!
    「炤云,只有一次机会。」穆鹰凛然的语气中,透露不容置疑的嘱托。
    一次机会……
    燕炤云深棕色的虎眼一面注意前方,一面又看向神情凝肃的主子,犹疑的心思一敛,深吸一口气--好,跟它拚了!
    「堡主,属下没问题!」他大喊,手腕一转,紧握剑 柄举起长剑。
    看准了时机,穆鹰凝气于臂,以丹田大喝--
    「断!」
    此时,剑影齐飞,默契十足的两个男人,同时砍断连接车轭与马匹的木辕,成功切断了马匹与车舆的联系,两匹马依旧死命狂奔,但被拖行数百尺的车厢终于停止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