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己!”对方高举着胳膊挥舞着马鞭,缏子混着风声传出“咻——咻——咻——”的凌空声。
    顾己认出来了,马上的是火仁,他骑的是他的那匹马——旋风。
    见他忽然畅快地吆喝一声,右手抓着缰绳,身体朝着左侧而去,人还在马上,左手已经在地上划过一条长线,再起身时他手上抓着哈达,得意地朝着顾己的方向挥舞。
    顾己感觉自己的心都要飞起来了。
    她兴奋地搓着手,只等着他到了跟前就抓过他的马先过过瘾,旋风从小是她看着长大的,肯定会让她骑。
    可快到她跟前的时候,旋风和火仁都停了下来。
    他们只隔着咫尺之遥,可顾己走不过去,火仁和旋风也走不过来。
    “阿己。”火仁把哈达丢给她:“雪山会保佑每一个在草原上长大的孩子。”
    顾己不高兴:“你让我过过瘾。”
    “阿己。”火仁笑眯眯地摸着旋风的脑袋:“旋风驮不了你。”
    “你放屁。”顾己恼羞成怒:“我就骑一圈儿。”
    “阿己,不行的。”火仁还是摇头,“你不能总来这儿。”
    “阿克火仁。”顾己拉下脸来,“你都开始教训我了?你给我骑一圈儿,就一圈儿。”
    “不行啊阿己。”火仁依旧笑眯眯的,他轻轻踢了踢旋风的肚子,“你看呀阿己,我走不过去,你走不过来。”
    顾己气的跺脚:“那你来干什么?”
    “跟我走。”火仁调转马头,“阿己,我带你去见顾阿叔。”
    顾己心里存着气,撕心裂肺喊出一句,“你让我跑着去啊!”
    话音落下的时候,画面忽然变了。
    顾己不知道自己身处哪里,她甚至无法用准确的语言描绘自己所在的地方,非要用一个词的话,她只能想到雾蒙蒙三个字。
    她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热,更看不清楚周围的环境,唯一的感觉就是有点儿紧张,可明明她待的地方灰沉沉的,她也只是紧张却不是害怕,像是在期待什么似的。
    很快她就知道自己期待什么了。
    她看到爸爸了。
    除了爸爸,还有孟叔叔,郑叔叔,郎叔叔,他们隔着雾气,穿着警服就那么看着顾己。
    明明很近,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又觉得很远,可他们又仿佛就在眼前。
    “爸爸。”她第一次在梦里惴惴不安地叫顾海潮。
    下一刻,郑叔叔像是绷不住似的笑了起来:“瞧瞧,这丫头,咱们的巾帼小英雄。”
    顾己忽然松了口气。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委屈和喜悦朝她席卷而来。
    孟国强也笑了起来,他有点紧张似的问顾己:“小阿己,我家那个傻小子,叫淮之的傻小子,他……他还好吧?”
    顾己喉咙发紧发疼:“好,他好好的,他活着呢,长成了一个很好的大人。”
    她心里开始怕,怕郑叔叔问起聂晓光。
    郎叔叔胳膊肘杵了杵郑叔叔说:“你小子装什么深沉,不问问你家那俩小崽子?”
    郑叔叔却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不问,不问啦,人活一世,各有各的缘法,好好坏坏,都让那俩小子自己去闯,只要心是正的,我心里就踏实了。”
    顾己一个劲的点着头,不知道是嘴上还是心里在说:“他们可好了,他们堂堂正正。”
    郎叔叔笑眯眯地,像是感慨:“真好啊,孩子们都长大成人了。”
    顾己看着爸爸,他穿着军装,还是顾己八九岁时候的模样,一直没有说话,就那么笑眯眯地看着顾己。
    顾己嘴巴一瘪,委屈地朝他又喊了一声:“爸爸。”
    她的眼泪淌出来,仿佛变回了那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她真想告诉他,她害怕,她疼,她累,她委屈她难受。
    要是一直八九岁就好了,一直做爷爷的孙女,做爸爸的女儿,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坐在车后座,躲在他们的棉衣里头看太阳。
    那样的日子她就很满足了。
    “阿己啊。”爸爸朝她招手。
    顾己终于忍不住了,她明明这么大了,可这一刻仿佛回到了八九岁的年纪,扑过去就开始撕心裂肺地哭。
    做个大人可真难啊,永远做小孩就好了。
    爸爸粗糙的手指擦过她的眼泪,他一直是笑眯眯的样子:“我们阿己,长成了顶顶好的大人呢。”
    顾己无理取闹似的摇头,执拗地想告诉他,她不想做什么大人。
    “我们阿己,这么难的路也走过来了啊。”
    顾己又隐隐开始得意起来,她忽然说:“爸爸,我找到了一个人。”
    爸爸慈爱地看她:“我们阿己找了什么人?”
    “像你一样勇敢的人。”她说,“爸爸,他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