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牧那个时候说话还是奶声奶气的,但语调格外冷静,“别人家的妈妈都会爱自已的孩子,就像你妈妈一样,但我妈妈不爱我。所以,我不想给她添麻烦。”
    周存没明白。
    也不明白是怎样的心理建设,才能让一个小孩子说出这话来都不带一点悲伤。
    言牧认真地和他讲道理,“如果有爱,就不会害怕给他添麻烦,不会担心自已这么做会不会让他不开心,因为我知道他爱我,他不会因为我犯错就真的丢下我。但如果我是个让人觉得麻烦的孩子,我妈妈可能就会不要我了。”
    “虽然我觉得她是个很有责任心的妈妈,不会这么做,但因为没有爱,所以我没有底气。”
    周存不解:“你为什么会觉得你妈妈不爱你呢?”
    “因为她看我的眼神里,有恨。”
    言牧平静的语调里终于起了丝波澜。
    周存更不明白了,“妈妈怎么会恨自已的孩子?”
    “因为我长得太像我爸爸了,我爸爸不是好人,伤害了我妈妈,妈妈看到我就会想起他,就会伤心,”言牧垂眸,“可我就长这样,我没办法让妈妈不伤心。”
    周存抿着嘴,他能感觉到言牧的难过,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但说谎不是好事情,你以后别再说谎了哦,这次就算了。”周存像个小大人一样,一板一眼地说。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说谎呀?”
    小周存支支吾吾了会,还是实话实说,“我毕竟不是言阿姨的孩子,如果她知道是你打碎的,阿姨可能会罚你,但是是我的话,阿姨就不能罚我,最多只能告诉我爸妈,而我爸妈也不会因为我打碎个瓶子就罚我,最多说我两句,所以这样看,说是我打碎的承担的风险更小。”
    言牧有点被他绕晕了,但大体意思明白,有些不可置信,“你是为了帮我,才说谎?”
    “嗯。”
    “可你不是最讨厌说谎了吗?”
    “嗯。”
    “那我以后要是还遇到刚才的情况,不说谎就会挨罚、受伤,那怎么办呢?我也不能说谎吗?”
    小周存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尽量避免……若实在躲不过,那就……”他紧抿着唇,像是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那……不是什么天大的坏事,我就帮你说。”
    经过好一番坎坷最后一句话才憋出来,脸上表情跟要英勇就义似的,言牧噗地一声笑出来,“好,那我尽量不说谎。”
    “嗯嗯嗯。”
    可后来的言牧还是说谎了。
    饭后,也许是出于让锅碗瓢盆白遭了一番罪的愧疚心理,言牧坚持要洗碗。
    “你去忙吧,我会用洗碗机,挺好上手的。”
    “行。”周存没再管他,手机从刚才起就嗡嗡震个不停,他捞过手机坐到沙发上,专心处理囤积的工作消息。
    翻看着电脑里的商业计划书,周存忽然感觉旁边凹陷下一块。
    但旁边人坐下后久久没动静,他忍不住扭头看了眼,言牧窝在沙发里在认真地……玩游戏。
    周存瞧了会,人没反应,喊了声,还没反应。仔细看去,才注意到他发丝间的蓝牙耳机。
    言牧的头发已经长这么长了。
    周存直接伸手把他的耳机摘下,言牧一惊,游戏声也外放了出来。
    “嗯——我要死了!”言牧迅速低头,双手握住手机,全神贯注地操作着。
    周存把耳机给他塞回去,视线移回电脑屏幕上。
    没过一会儿,言牧就把手机放到腿上,周存侧眸瞥了眼暗了的屏幕。
    嗯,是死了。
    屏幕重新亮起,言牧继续操作游戏里的角色。
    看久了口渴,周存眼睛依旧盯着电脑屏幕,手往桌上伸去够杯子,冷不丁碰到了个热乎的、柔软的东西。
    言牧疑惑地抬头看了眼周存。
    周存:“?”
    什么时候靠这么近的?
    言牧只抽空看了他一眼,就把注意力都挪回屏幕上,他的手肘支在双腿上,弓着背,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移动。
    大概是沉迷在游戏里,为了方便操作改的坐姿吧,周存想。
    蓬松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晚霞绚烂,日暮西沉,言牧安静地坐在他旁边,周存忽然有种闲适安逸的感觉。
    如果不是三年前的变故,这应该是他们的日常吧。
    “靠!”
    身旁倏然传来声巨响,周存嘴角一抽,转身,蜷起手指往他脑门上一弹。
    “说了多少遍,不准说脏话。”
    大概是实在不能忍受这张漂亮的脸,跟别人一样打游戏急了也会说脏话。初中的时候,周存就对言牧说,每说一句脏话,就弹一次脑门。
    言牧放下手机,很显然是输了,手往额头上摸。周存下手不重并不疼,但他还是要申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