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果真是那么微不足道。
    自己果然同千万人一样没有任何不同。
    这随着时间越来越清晰。
    最初何栩觉得自己不在意。
    但他的心一次比一次割虐得疼痛,何栩在这种疼痛里清醒,又在清醒里打破幻想,不自觉生出的幻想。
    慢慢地何栩竟然觉得这种痛楚里也有快感。
    随机分组之后,他们的上课地点改在了实验室。
    上百平的实验室里按照内容分成了几个板块,他们最开始的实验内容在于小组合作搭建电路。
    他们按照小组分组,各自占据了一个实验案桌,以示互不干扰。
    一个小组八个人,七个人是本专业学生,一个是其他专业的,默认专业打酱油。
    何栩的小组里很快选出了小组长,然后由小组长安排各自的任务。
    分给何栩的任务内容是补充协调员,俗称打杂的,也就是块砖,哪些需要哪里搬,小组成员只求何栩不捣乱。
    这些都是何栩擅长的,有事叫何栩做,何栩就按照要求去做,一丝不苟地做。
    没有事做,何栩就站在桌案边看着成员们做,或者是看着闻年做。
    闻年的位置与何栩隔的不算远,中间隔了两个小组,闻年的小组都围着闻年,显然是以闻年为中心。
    闻年还是那种游刃有余的样子,动作是很流畅的,闻年的小组成员都崇拜地看着他。
    何栩看得久了,就注意到常常站在闻年旁边的男生,那是个同样高瘦的男生,褐色的发柔软地搭着,皮肤很白,但不苍白,是很健康莹润的白。
    他有一双很明亮的眼睛,那双眼睛常常有笑意,在金丝镜框下也遮掩不住,他笑起来的时候比阳光洒进来还温暖。
    他穿了白衬衫,何栩不自觉把他比作蝴蝶。
    他站在闻年旁边,低着头看着闻年手里的电路板,闻年在插接元件,他在旁边配合,他手指灵活得像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跳舞。
    闻年时不时偏着头和他讲话。
    他偶尔点点头或者是说了什么,何栩从侧面里看见了他眼睛里溢出的点点星光。
    何栩只是看他们站在一起,何栩就好像就确定了,这或许是那个久不被何栩想起的荒诞的梦里,闻年会守护一生的人。
    之后的每次实践课,他们都站在一起,闻年总是侧着头和他讲话,眼睛只看向他。
    他们一整节课都在讲话讨论。
    在整个课堂都在嗡嗡鸣鸣的时刻,他们显得并不突兀,但他们还是耀眼。
    以前看不到自己的眼睛,现在更装不下自己。
    何栩没有任何一刻比此刻还心痛。
    那么钝的痛,像一把缺口的刀,在心上反复拉扯,磨砺出斑斑血迹。
    何栩分明听不清他们讲了些什么。
    何栩什么都听不清,身边只有些密密麻麻的回响,比暴雨时的雨点还混乱。
    何栩只看得见人群里那两个人,那个穿着白衬衫的男孩,他们是多么般配。
    何栩只是那么看着,直到眼眶干涩,不自觉地泉水淹没了出口,何栩才惊觉自己竟然哭了。
    何栩猛然回了神,他狼狈地低着头任自己的额发挡住眼睛,就那么姿态低的,再低,才能挡住眼睛。
    何栩突然觉得自己比跳梁小丑还可笑。
    自己的这幅样子,该是多么丑陋。
    何栩几乎是弓着腰站着,引得他小组成员以为他肚子不舒服就要去扶他。
    何栩连连摆手,他往角落里一退再退,在那狼狈的后退里,何栩用衣袖擦净了脸。
    他不自觉地还是站在角落里看那两个人。
    一个接着一个的身形交错地挡着,但他们是气氛是那么和谐,他们交谈的氛围隔出了一个真空地带。
    莫名的,何栩觉得,闻年遇到了一个懂他的人。
    不然闻年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呢?
    闻年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温柔?
    为什么这么温柔?
    这是一种很陌生的情绪,何栩辨认了一会儿,认清了这种情绪叫做妒忌。
    原来自己在妒忌吗?
    为什么会妒忌呢?不是只想要一个背影和一个问候吗?
    原来自己也曾生出幻想,自己也不愿意承认有过的幻想啊。
    何栩想移开看向他们的视线,但他克制不住的,总是不停看向他们的视线,每堂课都站在一起的样子。
    何栩感觉自己看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
    何栩在心痛里凝视,又在狼狈里移开。
    每一节课往心上插一把刀,直到心上千疮百孔,直到何栩只是苍白着麻木。
    直到何栩不堪忍受。
    何栩剩下的一个月课程,他再没有去过,何栩破天荒地逃课了。
    原谅他吧,何栩也不是刀枪不入的钢铁侠。